路灯拖着一条长长的尾巴跟在老王后面不离不弃,却也帮不上什么忙。老王朝它看看,叹了口气,抬起脚朝灯杆子上揣,倒把脚趾头磕破在铁钉子上,淌得血淋淋的。电话里对儿子没办法说白了,更何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只好让他记得吃完了饭回家。可是,等了这好半天了,还不见个人影,老王有些沉不住气,会不会到小菌那边住了?
一个月前,即便儿子难得地打个电话说不回家。工作也好,同学聚会也好,随便什么借口夫妻俩也绝对不会怀疑那是借口;可是现在老两口警惕性奇高,有关儿子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联想到小菌,好像是买一送一的赠品。他们揉揉眼睛,眼见一个喉结突出的清瘦的年轻男人从遥遥的饭店大堂那头牵着一个长腿短裙大胸脯的女孩子走来,站定了笑着说她是我女朋友。吓得爸妈手脚冰凉。什么时候牵女孩儿手不脸红了?又是什么时候学会把手搭在小姑娘跨上,另一只手帮她提包的?老王和张淑华天天24小时地留意博盛好比留意实验室里的小白鼠,到头来还是一不留神让他逃出了foxriver。
风还没凉下来,夏来得太早了。老王点上根烟就着闷热的夜坐在小区花园的石凳子上解乏。他想起来几个星期前还是在这个被人坐得没有棱角的凳子上也等过一次儿子。老王淬了口痰吐在阴沟边上。见鬼!那天老子还担心他吃没吃饱呢!
滴笃滴笃,有高跟鞋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踩乱了老王的思绪。他抬头看,一个背着小包的女人摇曳着裙摆往小区外面走。老王住的是城区里高楼大厦背后的矮房子,周围护城河似的围着一圈cbd加ktv。他猜这女人又是在小区里借房子的常驻某桑拿城代表。她不疾不徐的继续朝前,两条小腿均匀的延展上去,短裙紧贴着大腿根,裙上有一朵红色的花从左边晃到右边,再从右边晃到左边。摇啊摇啊摇得看不见了,只留了个滴笃滴笃的声音在耳边。好香的月季味道跑过来挠老王的鼻子。小菌的裙子上也有这么一朵大大的花开在胸前,老王想起来,金线绣的玫瑰,银线绣的刺。
饭店里,小夫妻给岳母饯行。小王给小菌布菜反被她打了手。
先给妈夹!
瞧我笨的!妈,您别见怪。
没事,没事。小菌爱啃鸡腿,给她吧。
别急,都有都有,一人一个。
博盛用筷子戳着鸡腿想掰开。可是,那只鸡比他想象中坚强,小腿一带劲夹着筷子不肯放手。当的一声,舍了大腿却也把筷子甩在陶罐壁上半天起不来。菌子笑着当看个小丑。巧珍却皱起了眉头。
小王啊,以后你可得多照顾照顾我家菌子。我也知道你工作忙,但是她现在……身体不好,有什么家务活你就帮忙多做点。哎!从小没教好,这丫头被我宠得饭不会做,衣服不会叠,脾气也不好,一说就跳。这从今往后两个人过日子你可得多担待她,别惹她生气啊。我把她算交给你了。
她接过女婿给盛的一碗夹汤带肉的鸡,笑着开口,带着哭腔结尾。小菌揽了妈妈的肩头,轻轻地捶她。
妈,你这是干嘛呀,谁交给谁了,他敢欺负我吗?我不欺负他就不错了!别哭了,啊?
是的,是的,妈,您完全应该放心,只要小菌不揍我,我能保证我也不揍她!
听这话,小菌扬起巴掌轻轻地扇在博盛脸上。
去你的!我现在就揍了,打算怎么着?
能怎么着?
知道就好!
巧珍看着小两口推推搡搡把后半辈子的事轻轻地揭了过去,好像揭一层死皮,不痛不痒。皮底下有新鲜的血流动着要去过新鲜的生活。她不知道再说些什么,提醒他们伤口没长好吗?伤在巧珍心上,他们不知道吧。巧珍始终没敢问姓王的知不知道菌子有小孩的事。看样子嘘寒问暖,到有点意思;可是说起话来始终是轻飘含糊,好像一根羽毛落在雪上没个实打实的印子,叫人不放心!还有亲家那边,她婆婆从头到脚一个笑脸也不给,巧珍看了心里又是生气又是着急,自己当宝贝的女儿被人家看轻了,既不能替她出头也不能说断了吧,只能装聋作哑买了单人的车票夹起尾巴溜走!她大口大口地开始撕鸡腿要把不安吃掉。
小菌偷眼一直看着妈妈,花白的头发下面是道道的皱纹刻在平滑灰黄的皮肤上,不比博盛的妈妈皱纹少皮肤也有光彩。那天吃饭两个人坐在一起,一个像保姆,另一个是东家。菌子的心沉在鸡汤里,腻得发苦。宝宝,我们让外婆以后不吹山风了好不好?妈妈要给她买整套整套的保养品!她一手托了腮帮子,勾小手指去拭眼角的泪,把侧脸的笑容留给博盛。
该怎么说呢?老王抽了满地的烟蒂也没想到该怎么跟儿子开口让他和小菌分手。老婆说得信誓旦旦的,怎么调查了,什么级别的领导,说了些什么,还有档案的问题,句句都不像是在故意刁难。更何况淑华问他,你看她娘家能贴多少装修?将来她妈妈爸爸说要回来养老的话,你儿子有钱给丈母娘买房住?还不是要刮我们的老本!
老王想想实在是答不上。他心里未必觉得小菌人品真有问题,也不认为要是假设哪天巧珍回来住就不能将就租个房子,但是到底是要用一辈子的儿媳妇,老王家最最要紧的摆设,怎么敢买特价品,情愿倾家荡产地贴了棺材本也要给儿子买个正品,起码终身保修嘛。
时代不同了,老王夫妻倒是不指望将来博盛的老婆能像过去淑华对自己婆婆那样恭敬。现在都是各住各的房,各看各的电视。但是,他们还是希望能和小的住一个社区,平常有来有往。你替他买菜,他替你关窗。更何况,还有孙子的事情。夫妻俩早盼着将来一个去接孙子放学,另一个在家烧饭的日子。这要是碰到一个叫人不省心的媳妇,那宝贝儿子和宝贝孙子在人家手里岂不是两只小羊入虎口?所以,老王不吭声,算是同意了淑华让儿子分手的决定。可惜了,那样的长腿和胸脯,还有那样的脸蛋。
路边常有女人拿个小凳,放个工具箱在地上,前面摆个高背椅等着给路人擦皮鞋。老王被人家来啊来啊一招呼就坐了上去,伸了脚在女人的裤裆前面等着擦。他喜欢边闻着那股鞋油的味道边看对方抄着刷子来回蹭他的皮鞋。远处是看不出的,只有坐上椅子从上往下才是刚刚好。膀子一阵地猛甩,两只被勒在乳白色胸罩里得的奶好比一路坐着颠簸的车,上下翻飞。可惜啊,老王又叹了口气。小菌的那两个涨得好像树上的桃子。本来儿子还可以尝尝什么味道!
酒足饭饱,博盛躺在小菌的大腿上打嗝。巧珍先去洗澡了,留下小两口再温存一会儿。
回去吧,明天一大早你就得过来。
没事,我再坐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