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包小包好多包。菌子哪一个都提不动。唉！武功尽废。

可是，她诧异自己虽然手无缚鸡之力却很享受步步晕眩的感觉。窗台上的盆栽，有鞋印的地砖，生了锈的铁栏杆都围着她说，小心小心。没事，她听见自己的心甜甜的对子宫说，才三个月，你看这小家伙长的，把妈妈的功力都吸走了。

她又去超市扫货了，买了点补品和橄榄油。上次的饭吃得匆忙，小菌想再买点吧，礼多人不怪。她没告诉巧珍，其实早就打算好了，偷偷地去给婆婆送礼，丢下娘家妈妈在家里烧晚饭。离家几年，她知道出门在外要和气，多个朋友多条路，伸手不打笑脸人。特别是到了人家的地盘，要交买路钱的！

开门前，淑华以为是老王到了。你还知道回来啊，痴呆了，家门都摸不到！哪里想的到门外站着小菌，心一紧，不由得倒退了一步，对方自己就跟进来了。淑华捂着胸口想去拿速效救心丸。她还来做什么？

妈，一点点小东西我妈硬让我送来。她过两天要走了，怕你们又要花钱招待她，就不过来打招呼了。

你……特地过来的？

不，不，顺道的，楼下有几个朋友，我坐会就走。

小王的爸爸就在楼下买葱，一会儿就上来。

哦？我一路过来，没看见啊。

他马上就回来，锅上烧菜要用。我们中午要请客。

是吗？那我来帮忙。

小菌挽起袖子往厨房里跑。淑华傻傻地看着不知该怎么办。小菌穿着一件黑色的过膝针织外套，背后有个流苏样的毛茸茸的小球，松松地垂在后面，活像老鼠尾巴。对，就是老鼠！到了这会，淑华突然意识到小菌的长相该怎么形容。是，拆开了看的的确确是瓜子脸，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嘴，细柳腰。可是像拼图一样合在一起看，那凹凸的地方都向前延伸聚拢在鼻子前的二三十公分的某个点上，眼睛上再抹一层紫色的眼影，天哪！活脱脱是只老鼠，不对，是吸了活人血的修炼得道的老鼠精。

淑华手脚冰凉，心和血都放慢了速度躲在一边儿看热闹。是儿子没跟她说清楚，还是她自己不甘心就这么放手所以跑到我这里讨好呢？唉，傻儿子啊，心太好了。淑珍想起了博盛小时候给她画的画，给她过的唱歌，给她送过的贺卡。于是，很自然的，又想到了老天爷对自己的特别关照，送了个这么人见人爱的大礼包过来。可是，过保质期了，要是现在跟玉帝投诉，要换要退天庭是概不受理的。但是，她这辈子恐怕不会想退想换。我儿子是最好的儿子，淑珍坚信这一点，就算是无缘无故地甩女友的时候也看得出他那颗金子般的善良纤细的心！

淑华不忍心让博盛烦恼，但是更不忍心那颗金心掉了成色。

小菌啊，你先回吧，这里的事情我来。

妈，我帮你把这个菜洗好了就走。中午我也约了人吃饭的。

那你还在这儿？正事要紧，楼下的朋友要等急了。

没事儿，老朋友了。

水哗哗地流，小菌把青菜一片片的择开了，放到龙头底下冲。淑华看得心疼。不行，不行，她受不了这一个妖精进她的厨房开她的水龙头，到头来还让她付水费。她是那种在民主评议的时候会举手说有意见的人，只要有合适的对手老党员的拧劲早晚会被逼出来。准确地讲，此时此刻，淑华的小宇宙就已经完全爆发了。

坐下，我不怕你带了几个朋友。一大把年纪了，什么世面没见过，为了儿子我豁出去了！

妈，你什么意思？

别叫我妈，我没那么好福气生这么漂亮聪明又能干的女儿。

阿姨，我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要是我做得不对，你指出来，我改。

犯不着。你有你的特点才走到今天，何必为我老太婆改呢？只是……

淑珍顿了顿，面前的这双大眼睛牢牢地盯住她，怎么皱眉头，怎么停下不说的，嘴角往下抿，怎么把退化了三十年的一对酒窝硬挤出来的，都一一地记下。她打算怎么样？我一个老太婆在家。那个楼下的朋友究竟多高多壮呢？

小菌啊，你看其实我们都是双职工的家庭，本来就没什么积蓄。你叔叔呢早就下岗了，我现在也是内退，又不在外面做，两个人过日子都紧巴巴的。

哦，是为了这个呀，小菌心里发笑。她把窗台上的干净抹布拿起来，把每一个手指头上的水珠都吸干后，一甩手抹布被抛了个弧线扔进水池里。接着，她拔腿往客厅里去，一边抬手看着指甲上莹莹的肉色的光。糟糕！护手霜落在家里没带出来。

她知道本地的行情，这个行情和城市的gdp没关系，和cpi，ppi的都没关系，只和人类的基本权利有关，那就是居者有其屋。想想要是不能婚前开口要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那做媳妇的还有什么机会名正言顺地和婆婆叫一次板？想到这些，小菌决定好好享受做甲方的滋味，同时一血好多次见面从不给笑脸的耻辱。别以为我忘了哦，抱歉，记性好也是我的特点之一。

淑珍见菌子挑了个双人沙发撩起衣服坐下，两个手交叉着合在肚子上，人朝后靠，并不看她，只是把玩着衣服上的流苏，一幅无动于衷的表情。怎么就不明白呢！淑珍心里腾腾的窜出了熊熊烈焰，也只好继续向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