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黑黑的云彩越积越厚、越积越多,由西北边儿逐步向东南方向压过来,刮过来的风里都带着一股子湿气,大街小巷里的人们都开始往回跑,眨眼间没了踪影。这天儿,连傻子也会
知道,这场雨肯定小不了。
盲流子这些天的活动半径明显地小了不少。它也爱交朋友,原来交了个老苏头,可那老头子不知为啥悄没声地没了。四嫂对它也不错,可那个叫公主的臭三八欺怀,只要它往四嫂
的身边儿一靠,它保证筋鼻子瞪眼地乱哼哼,用不了几年都快成老帮子的玩意儿了,还搁那儿臭美,哼!三八。不过这些天它挺高兴,那个原先不常来的小子,大伙儿都喊他叫郑明
的,这段时间里常来。盲流子知道,只要他一来,那中午或晚上自己必定会有骨头啃。有骨头啃对盲流子来说,那就是天下最美的享受。不过它也觉得出来,郑明来得是勤了些,
可是给它的骨头是越来越少,那骨头上的肉也越来越稀,连筋头巴脑都不剩。不过盲流子不生气,它只要一见着郑明就会摇头晃脑外加摆尾巴地打招呼,郑明这小子也够意思,来
了必定先与它打招呼,搞得它挺自豪的。――朋友嘛!
这天,盲流子刚刚会完岗下的花花,抬头一见天阴下来了,知道必定有场大雨,连忙颠儿颠儿地往回跑。远远地瞧见了自己的家,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还没到家却听见了一声
闷雷,随后一道亮亮的闪电撕开了乌云,老天像是给撕开了一道口子,大雨呼地一声如倾盆一般下了起来,把一身卷毛的盲流子淋成了落汤狗。
四耗子和郑明在食杂店的大太阳伞底下支了桌子正准备喝酒,眼看着大雨呼地一声下来了。郑明见盲流子给浇了个精湿,不觉灵机一动,转身去屋里拿了一块肥皂,拉过盲流子来混身上下打了一回,又把它往雨里推。盲流子不愿意了,边哼哼着抗议边自已寻思:人家这里冻得够呛,你咋还把人往雨里推可是拗不过这小子,又让大雨给冲了一遍。不过接下来可好,他回去给自己找了一条毛巾来擦,自己再抖落抖落,赶忙回自已的窝里。心思今天保证有骨头吃,不用看,闻就能闻出来,是岗上老齐家烧鸡的味儿。郑明和四耗子俩人这边刚喝了没几口,那边安大胖子顶了雨出来捅水沟,见郑明和四耗子正自在雨中伞底下滋润,酒虫子也给勾了出来,打了把伞就过来了。进屋去寻了一只凳子,又找四嫂要了一双筷子、一个杯,在四耗子身边坐下来就倒酒。四耗子连忙声明说:“胖子,咱可说好了,只有三两。”安大胖子忙讨价还价说:“酒我添,半斤,半斤可以吧”四耗子说:“不行,你一喝到半斤我们可就遭罪了。你还不像郑明,喝多了大不了唠叨,你可是个武疯子。”安大胖子忙许愿发誓地说:“四哥,今天我要是喝多了就不是我爹揍的。”四耗子一见,也不好说啥,三人开始一边喝酒一边吹牛,你过五关,我斩六将地一通神侃。一顿下来把雨都侃停了,可他们还自在那里侃。郑明对这安升本没啥好印象,可是自打他与老苏头办过那件事之后,总觉得自己好像欠他点什么;再加上自己长了一脸的抹不开,所以每逢自己与四耗子喝酒他来凑时也不好说什么。正自吹嘘间,里间的四嫂叫他,称“电里有话”……郑明先把桌上啃剩的鸡骨头收拢了给盲流子捧了去,然后才过去接电话。一听是贾春颖,忙问这贾代表有啥事,一边心里暗自嘀咕:好不容易赶上老婆去开家长会,自己有时间轻松一下,她一来电话,又轻松不了了。果然,这贾春颖法人代表令他火速赶往荣昌大酒店二楼的包间,称有贵客要陪。郑明想说:还火速你给车钱又一想人家平素里没少花钱,有整无零地贴补自己,虽说前些日子不阳不阴提过股份的事,自己给办完了之后她也很是积极地开展业务。谈成谈不成的倒其次,毕竟在热火朝天地干,比起在沈阳的那些光吃不做的日子要好得多。想毕连忙挂上电话,与四耗子和安大胖子道了回别,自去向晖街上招出租奔荣昌大酒店来。
这是一家鲜族人开的酒店,足足比金瑛当年开的格格大酒店大了一倍多。可是不知为啥,自打金瑛出事后,只要是一到这类酒店里来,郑明的心情就是灰了巴叽的。即便是在沈阳的张士酒店,他怀里搂着小英子,可心里头却还想着金瑛。所以,一到这类酒店来多半他会醉,语言听着也不美,像六十五度的小烧,带着一股子冲劲儿不说,还含着一股子生酒坯子味儿。
上了酒店的二楼,离着老远他就听见了公鸭嗓的声音,这声音只一次他就记住了,是哈尔滨那位吕主任介绍来的连毛胡子的陈秃子。郑明寻声走去,见正对着包间门儿的是贾春颖,背对着他的是那个叫陈和平的陈秃子,边儿上的那位挺文静的小伙儿却不认识,看模样像一个人……可是想不起来。与众人打过招呼之后才想起来,这人确是与吕主任长得像。
贾春颖把吕家老三给郑明介绍完之后,四人一同喝酒,贾春颖又乘人不注意在桌下给郑明递给二百元来。郑明知道,今儿个又是他算账。当下众人又扯了一回闲话,那陈秃子又把大鹅炖土豆里的大鹅造了若干块才书归正传地说起业务上的事。称自己当年曾在乳品行里干过,有一些个熟人,想去呼兰一趟。吕家老三再打上他哥的旗号去一趟讷河,相信短期内就能搞到业务,水平不高可就没办法了。郑明一见这仁兄竟与赵老师一样,连吃带喝不闲着不说,外带着还在说话,心说:高!――实在是高!眼见着一海碗的大鹅炖土豆就只剩下土豆了,忙夹了一口土豆说:“其实这大鹅炖土豆里的土豆最好吃,味儿全跑到土豆里来了。”刚说完话下边就挨了一脚。陈秃子却反驳他说:“你那是瞎白话,土豆永远是土豆,它不过是借了点儿大鹅的光而已。”说毕又吃了一块肉。贾春颖见郑明又要犯喜怒形于色的毛病,又在底下狠踩了他一脚,说:“来,咱们为了咱的这项防伪事业能够成功干一杯。”说毕带头一饮而尽。郑明一边偷着龇牙咧嘴,一边摸起杯来附和。陈和平那里却还是一脸的满不在乎,对郑明说:“小老弟,你的文化不浅哪。”贾春颖连忙说:“陈大哥,你别介意,他是我的技术人员,专门管干活儿的,不会说话。”陈和平却说:“我不在乎,我这人就是喜欢吃肉,还特别能吃,这肉就是比菜香。你知道咱中国的足球为啥踢不过老外那就是肉吃得少,你让他每天吃五斤牛肉,他自然而然就能比现在强。”郑明被他的高论所折服,刚要附和几句,一见贾春颖又在那里把眼来瞪了,忙低下头去禁了声。
四人又说了一回闲话,见天色已晚,这才分头去准备业务上的事。
郑明付过了对方的出租车款,见贾春颖还自在路边站着,又招了一辆出租车,请贾春颖上车。贾春颖白了他一眼,自己先自坐上去,郑明坐在前边司机的旁边儿,扭回头来问贾春颖去哪里,贾春颖说:“还能去哪儿回家。”一路里无话,贾春颖知道郑明这小子面上里嘻嘻哈哈,可心里酸着呢。下了出租车后主动与他说:“天黑了,送送我吧。”郑明只好强打精神送她。拐了几拐到了贾春颖住的楼房,她却不上去,在楼间的小亭子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郑明一见,不觉一笑说:“你住这里”贾春颖却幽幽地说:“郑明,陪我坐一会儿。”郑明无法,只好坐在她的对面,等着听她训。贾春颖却说:“郑明,你生我的气了吧”郑明咧嘴一笑说:“哪有那么多的气”贾春颖说:“郑明,你气不气我也得说,金瑛回来等死时我去看过她,她说起过你,说过你们俩……她最不放心的就是你这嘴。”郑明一听她说金瑛,不由得一怔,但还是耐心听她说:“郑明,好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些道理你比我懂,可你这都快四十的人了,怎么就管不住你那一张嘴”郑明想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心说罢了,且听她讲:“郑明你应该明白,这世界有的人嘴大,有的人嘴小,你求着人家,你的嘴再大也是小;人家帮你忙,人家再小也是大。我要是像你这样胡来,在单位里我能呼风唤雨吗能愿上班就上班,愿回家就回家吗你说你今天土豆长、明天地瓜短的,人都要你给得罪光了。”这回郑明可忍不住了,说:“我得罪他我得罪他干什么可是老贾我就不明白,他是老板你是老板他白给你干他学雷锋做好事就像那吕主任,当初我尊重他,他可好,拿着我走,干完了活还不给我钱,完了就打发这么个秃子来搞什么业务,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么他那叫吕三宝的兄弟还在那儿装深沉,你却老是找我的麻烦。我承认,我郑明长得不好,我郑明嘴不好,我郑明不是东西,可我的防伪技术是东西呀!他搞业务又没白搞,又没搭钱,咱还得管他吃喝,这儿真正的客户还没见呢,咱倒让他们给宰了个头破血流的,你说我屈不屈”贾春颖见自己半天的话也没他的一句话长,不由得又冷了脸说:“你不屈,我说过,你要想成龙就得忍着,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句话你跳到半路就让人给捅下来。”贾春颖见一时说服不了他,只好又重提旧话说:“郑明,你听不听我的”郑明知道她下边又有话,只好说:“我听你的。”贾春颖说:“那好,”自兜里掏出钱来递给他说,“去买火车票。”郑明接过钱来又问说:“明早有两班火车,一班是普快,但是直达,票价二十五元一位,可是得起早;另一班是特快,到哈尔滨再倒汽车,与前一班是手套换兜子,可是钱却要多近两倍,好处是不用起早。你看……”贾春颖见郑明的顽皮相,不由得扑哧一笑说:“死鬼,扶我起来。”郑明嘻嘻一笑搭
过手去扶贾春颖起来,又给送到楼门口,说:“用我给您送上去吗”贾春颖笑说:“我家老九要是见了还不揍你!赶快去买票吧,别忘了明早挂电话通知我。”
郑明买好了票,回到家里见老婆那里睡得正香,连忙上好了闹钟,一见都快十二点了,赶忙钻进被窝睡觉。睡梦中又与金瑛戏耍,郑明摸她的咂儿想要与她办事,却见金瑛唬起脸来训他。自己又成了小学生,回到学校里上学,老师却成了贾春颖的脸。一会儿李奶奶却又伸过手来与他要废纸,老苏头却抢先一步抢过纸来递给他说:“这可是秘密,谁也不能给的。”郑明心里说怎么都是这些个死鬼吓得直往金瑛的怀里钻,摸着咂儿不放手,却见那咂是透明的,里面装了一包水儿,抬眼一见,却是在贾春颖的怀里。贾春颖正冲着他笑……自己知道,一定是在做梦,拼了命的想起来却起不来,贾春颖那里即使劲往自己怀里拽他。郑明使劲儿一拱,却把贾春颖的咂儿拱坏了一只,那咂儿眼看着瘪了下去,流出来的却是清亮的水儿和乳白的汁儿。满头大汗地吓醒了,手里却还握着老婆的小妈妈。老婆大概是给累的,不但没醒,反而微微起了酣声。郑明却睡不着了,起身点了一支烟,见已经三点多了,索性不睡,抽着烟等老婆醒。抽了一支烟,心思不如先把女儿的早饭做好,省得老婆忙活。好在老婆在头天晚上早把饭菜做完了,早上只是热。插上了电饭锅,回头见老婆醒了,正在卫生间里洗。俩人各自忙了一阵,老婆又把定好了点的闹钟放到女儿的房里,郑明又给贾春颖和那连毛胡子的陈秃子挂了电话,才又各自拿了自己的东西下楼来。
郑明先骑了车把老婆送到向晖街,然后又打了出租车去接贾春颖。等了半天也不见她下楼来,心说:我提前半个小时挂电话还不下来心里着急,又去腰间摸大哥大,摸了个空才想起电话早就停机了。叹了一回气想找食杂店,一见这繁星满天的,知道没地方打电话,索性回到出租车里等。又等了一会儿,才见贾春颖自楼里下来朝他这边走来,忙又下车,站出来等她。
这趟列车虽说起了些早,可到达呼兰的时间却挺好,正是早上十点多。三人坐了出租车去找陈秃子的朋友,他的朋友正在等他。又在这集团公司里的业务科坐了一会儿,才见他的
朋友回来说:“我们老总本来没时间,可今天上午他在厂子有个生产业务会,开到十一点,如果不耽误的话,你们能有二十来分钟的时间,我已经把你们的企业介绍和样品送给领导了,现在你们只好待着。不过你们可准备好,我们这老总可是新上来的,挺厉害,成不成我可管不着。”说着话又给倒水沏茶。陈秃子看来与那人挺熟的,张三李四的提了一大
堆。郑明无奈,找了张报纸看,贾春颖却在一边儿抓紧时间闭目养神。
时间很快就过去。可下子到时间了,郑明长出了一口气。不大一会儿,陈秃子的那个朋友过来招呼他们上去见他们的老总。在二楼的一间大办公室里,郑明初次见到了这家集团公司的大老板。一见却是个平常人,不算太高的个子,脸色不像一般的老总们红光满面,却像是熬了一星期的夜一样显得疲惫,不过那眼睛却是很犀利。挨个儿地审视了郑明们一回,然后请他们坐,单刀直入地冲他们说:“你们的样品我看过了,我有五个问题:第一,你们的防伪技术经过了哪家权威机构认证第二,你们怎么能证明你们是独家的防伪产品第三,你们的防伪产品到底有多大的科技含量第四,你们有专利证书吗第五,中国还有防伪技术吗”说毕又用那犀利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儿,见贾春颖转头来看陈秃子,陈秃子无奈,只好硬了头皮说:“我们是省高新技术推广中心的吕主任……”那人却果断拦住他的话说:“我没问你们那些,也不想听你的什么新技术中心的驴主任、马主任,我现在问你们的问题,你们只要回答上来三个,就算及格。”郑明一见,忙清了清嗓子说:“那么我来回答您的问题,第一,我们早已经就我们的技术请教过国家技术监督局的专家,他们可以肯定我们的防伪技术目前国内未见过,你们可以打电话调查,至于权威机构的认证,需要准备资金等等事务,我们正在办理,二○○○年三月在北京的防伪技术展会上得过独家金奖。第二,省专利局的专利检索中心为我们做了查新检索,证实目前没有我们这种技术的专利申请,中国国内专利网和中国国际专利网上都查过。第三,我们的防伪技术到底有多大科技含量我不好老王卖瓜,我不说核心的技术,单就从附属性的粉碎技术上讲,我们已经具备了国内一流的技术。我们现在使用的无介质流化床式粉碎设备,是沈阳飞机制造公司的粉体工程研究所帮助设计制造的,我们的核心设备国内独家,是由我们自己研制的。第四,我们没有专利证书,并不我们不愿意申报或心虚,而是由于防伪行业的特殊性与我国专利法的规定相冲突造成的。您想,我们申报专利,必须要把技术上的相关资料泄露出去,可是一项防伪技术如果公开或半公开的话,那它就一文不值。第五,中国有防伪技术,可是由于这个市场目前比较混乱,一方面多头引进造成恶性竞争使防伪效果下降;另一方面防伪技术的非独家性和防伪技术本身容易被复制,也给人们留下了一个印象。就像您所说的,中国有防伪技术吗而我们目前研制的这项防伪技术,仅仅研制的时间就超过三年,调查市场用了两年,中国的十几大项防伪技术基本上都了解得比较清楚,我列了一张表在里面,如果您想细看会看见。”郑明一连气儿说了一通话,不但陈秃子目瞪、贾春颖口呆,就连对面办公桌后面坐着的这位老总也对他另眼相看。郑明却不管那些,把身边儿的那杯摆样子的茶水连根儿尽没地灌进嘴里还不过瘾,又思谋着想端贾春颖的杯,却见贾春颖在那里翻愣他,只好忍了。办公桌后的老板却又发话了:“你说你了解中国的防伪市场,那么你自认为你的防伪技术是在哪个档次上呢”郑明见贾春颖那里直用手绢擦汗,不由得咧嘴轻声笑了笑说:“目前中国的防伪技术基本上有三大类,但主要应用的只有两类:一类是公众类防伪技术;另一类是专业类防伪技术。主要的区别是公众类防伪技术要容易识别、价格低廉;而专业防伪技术价格高、检测麻烦,多半用在比较贵重的商品上,比如上海复旦大学开发了一项防伪技术,用在了国酒茅台上。可是这类防伪技术有一个最大的缺欠就是价高,而我们这项防伪技术属于公众类防伪,它基本满足这样一个标准:一,不能用模仿和拷贝的方法复制;二,容易识别、易于验证;三,价格便宜。我只能说我们的防伪技术目前在这个档次上,另外就是国内独家,国际上没有,这才是我们现在的优势。”郑明的一通神白话,不但把那老总白话得主动请他们吃午饭,还亲自开了轿车拉上他们去呼兰的萧红故居里看了看。见郑明不但防伪技术做得好,对文学方面也挺造诣的,自是对他另眼相看。又问他是啥学历,郑明只好硬了头皮吹牛说自己是黑大中文系毕业的。说完了又自脸红,幸好脸皮厚,又喝了酒,红不红的看不出来。
自呼兰回家之前,郑明又把自己留下的最后一张龙腾图的防伪样本送给这位姓刘的老总并称他可以找国内最大的一家彩印厂,如果人家能做出来,自己愿意补偿全部损失,并自动卷铺盖卷儿滚蛋。郑明无意间的这通表白,还真差一点就成就了他的大事业,如果不是他缺银少金的,他这贼船差一点成了老美那伯克级的宙斯盾也未可知。不过这呼兰之行,郑明也小有遗憾,那就是在火车上又喝,他连陈秃子都喝不过,自然更喝不过贾春颖。不过,贾春颖见郑明闯呼兰的阵式,自是对他另眼相看,暗思这金瑛的眼光独到。自己心里想着,眼光里多少就流露出些许个温柔。下了车见他喝醒了,又领了他去宝坤洗浴广场里去洗。完事连家也不归,陪了他就在男女混厅里休息,见趴在床上烀猪头的郑明那睡相,不由得自心里升出一些个暖意来。
按照呼兰那边刘总的意思,郑明又设计了一些个防伪标识的小样,各种图案的凑成了一个版面。忙了三四天,完事后给陈秃子打电话一说,陈秃子却说呼兰那边联系不上,只好又
等。正好贾春颖单位里忙,也出不来。就闲了郑明一人,只好又来向晖街帮老婆卖馒头,好让老婆晚点儿去,一是多睡会儿,二是能给孩子做早饭。老婆那里却不放心他,又请四嫂帮着使碱。郑明对这类事儿一学就会,没两天就独自把馒头蒸得又白又胖的。四嫂儿媳一见倒挺吃惊,说:“郑叔,想不到你干啥像啥!”说得郑明挺骄傲的。
早晨忙活一阵,老婆来接第二班时,郑明就闲下来了。小孩子闲下来爱玩,其实大人也一样,有爱下棋的,有爱打麻将的,有爱喝酒的,有爱玩儿浪的。这些个玩意儿郑明除了喝酒还算是爱外,另外的一概不行,尤其是人人皆喜欢的打麻将,他更是七窍通了六窍。他除了喜欢和盲流子这类狗们交朋友之外,最喜欢的要数侃大山了。北方人称这侃大山就是瞎白话,不过郑明可是真能瞎白话的。这天闲着无事,几个人一起瞎白话吹牛,蓝毛子加了进来,把自己连同自己养的狐狸也派作主角一通神吹,鱼贩子安大胖子也愣没吹过他。安大胖子语塞,却把球踢给了郑明,说:“蓝毛子,你今天要能吹过郑明,我老安请你喝啤酒,要是吹不过,你请我们喝。”蓝毛子却说:“我四十多岁的人了,打八三年开始倒腾,这么着郑明,你要是倒腾过咱们从未听说过的买卖,那我就服了你。可是有一样,要大家都没听说过的。”郑明一听当即来了神儿,对蓝毛子说:“你输了,安哥这大肚子可是装啤酒的好料,十瓶八瓶的不在乎,赶快买啤酒去吧。”蓝毛子急了,心说我走南闯北的啥没见过你别唬我。说:“郑明,你也别吹牛,吹不好你请客。”郑明嘿嘿一笑说:“当然,我输了还请你吃老齐家的烧鸡,你输了供我们四嫂做的豆付卷儿就行。”蓝毛子历来抠馊,这一次却异常坚定大方地说:“行,男子汉大丈夫,说话算话,说了不算就是盲流子揍的。”郑明故意顿了顿,又挠了挠头发,好像在思考,把安大胖子挠得直着急,蓝毛子却幸灾乐祸地等着喝酒。郑明又沉吟了半天,问蓝毛子说:“蓝大哥,你眼睛可别错啊,你倒腾过蚊子吗”蓝毛子愣愣地说不出话来。安大胖子心急,早钻进食杂店里去拿啤酒,蓝毛子却说:“别听他瞎巴巴,这世界哪儿有倒腾蚊子的”
一向精细的蓝毛子这一回可失算了,郑明真的倒腾过蚊子。那年他把自己家里的红箭鱼卖了个精光,老苏头却给他出了个主意,让他去沈阳的八一公园,又给他找了一个当年好玩儿这类玩意儿的朋友,告诉他找到他自会找到那些玩鱼的专业户。郑明自是心里高兴,第二天就去了沈阳,找到老苏头的朋友,那老头子本身就是个专养红箭的专业户。郑明一打探,还真就比八一公园便宜,质量还好,自是喜不自禁地买了几百条回来卖。鱼市里的同行们却奇怪,心思这胎科的鱼可不比卵科的,一下就是几千上万的出鱼苗,那玩意儿一窝最多也就百十条的,到变成鱼苗能剩下一半儿就算是高手,怎么这家伙前些日子把鱼卖光了,一个礼拜不到又凭白的生出几百条一般大的鱼来把个汤老六和一帮子鱼贩子们气得干瞪眼儿。本来嘛,郑明的鱼进价便宜,出价也就便宜,货还好。养鱼这玩意儿玩儿的就是那鱼的一张皮,哪个傻瓜才买那质次价高的呢,可眼气也得干瞅着。如此这般折腾了两次,郑明第一次尝到了独家买卖的滋味。可汤老六也自有办法,没几天就看出了门道,郑明这小子贪杯,成天价晕晕乎乎的,眉头一皱、计上心来地主动请郑明喝酒。可郑明自思与人家不太熟,想婉言谢绝,又一想别与他太别扭了,都在一个行里待,低头不见抬头见的,马上回说:“我请客。”几人当即就近来到酒馆里坐下。几杯酒下肚,汤老六与郑明成了至爱亲朋。郑明又在众人的骗说之下当了一回老师,告诉说沈阳如何,八一公园如何,养鱼的朋友如何。自思自己在这里的买卖做不长,索性约众位同去。几人当即约好第二天坐晚车去沈阳。不想一顿酒下肚就断了郑明的财路……汤老六和另外俩人摸着了他的底,第二天早上就去了沈阳。等郑明到时,所有的“红箭”都被他们给包了,郑明心说:这帮子土耳其大骗子,骗到老子头上来了。可是也没有办法,只好又求老苏头的朋友给出主意。那位老爷子不自知地充了一回炮手也觉得不好意思,又领他逛鱼市儿挑鱼。可郑明一走到鱼食摊儿上却走不动步了,那鲜红鲜红的摇蚊卵可是鱼儿们的御膳。一打听,那玩意儿叫红虫。郑明一想,现如今正是春季,是种鱼们繁殖的季节,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再说市场上的鱼虫子们为了鱼儿们的吃食,宁可自己不吃也要买最好的,甚至包饺子炒菜都可以,只要鱼儿们肯吃。想毕马上打问起价钱和一些须知,老苏头这朋友一见他想买这玩意儿,忙问他说:“你们那里没有吗”郑明回说:“当然,肯定大多数连见都没见过。”这老头子马上热心介绍这玩意儿的习性。郑明一见这东西比鱼儿们还好带,自是万分高兴,又在朋友们的帮助下准备了一些便宜的器具,买了四五十斤,人家合他三块五一斤。郑明回到家来按人家的说法儿安顿好虫儿们,又带了些光鲜鲜的虫儿们来市场,往一个木盒子里放好了湿布,把虫儿们摆在上边。又拿出打沈阳带回来的养鱼书来,翻到介绍鱼食的那一页,见人就介绍,逢人即推广。鱼虫子们大多认识他,知道这小子好出尖儿,马上就围了一帮子人来打听,听明白了才问价钱。郑明摆了个七钱的酒盅说:“一块钱一盅,好不好的照量照量,这宁吃仙桃一口,不吃烂杏一筐。”众人觉得他说得有理,况且一块钱也不多,这春天里鱼儿们爱得病,吃了些好的自然有挺头。再说,养鱼图的就是鱼儿们鲜亮,所以一窝蜂地抢买,又把一旁的汤老六气了个倒仰。这眼瞅着一个星期又过去了,郑明三块多钱一斤买的虫儿,零卖可卖到三十元,他还老多给人家,要不然卖得更多。这段季节正是燕儿鱼们繁殖季节,养鱼户们眼馋,公推汤老六来与郑明谈判,请他把价降下来,也按斤卖。郑明也爽快,说:“都是朋友,二十五一斤吧。”众人又请他喝酒,郑明这次没付酒钱,喝了个喜洋洋美滋滋儿地不说,嘴巴子一抹却说:“还是二十五。”汤老六知道郑明生他们的气,大家每人拿出一对儿鱼来送礼,郑明这才把价降下来,十八块一斤卖给了他们。蓝毛子听郑明说完,叹了一口气,梗梗地举起啤酒瓶子对郑明说:“佩服!佩服!这顿酒请得不冤。”郑明一见安大胖子又喝得两眼发直,知道这小子要上停,连忙找了个借口去食杂店里边儿的小火炕上睡觉。
第二次去呼兰贾春颖没去,郑明与大胡子陈秃子共同去了呼兰,把样品送去。刘总却不在,想等一天,可贾春颖只给了三百的差旅费,郑明又与他吃午饭喝酒加上车票钱也剩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