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警察取下手铐，对小陈笑道：“这算什么收获呀？抓了二个偷瓜的毛贼而已。还有，你看那个大的像不像县局通缉的那个假洋鬼子？”
陈警察笑了笑没说什么，便把哑巴兄弟带进了审讯室。
张警察在隔壁办公室给自己泡着茶，小曲还没哼上两句，只见陈警察笑盈盈地来到值班室，说道；“张警官，你开什么玩笑？你怎么抓回二个哑巴呀？那个假洋鬼子好像不是哑巴吧？”
张警察回头不屑地一笑，浅浅地泯了一口茶，又点燃一支烟。之后，他自己走进审讯室，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盯着哑巴兄弟，似笑非笑地问道：“你们二位是哑巴啊？哑巴就可以省去好多麻烦，怎么这样聪明呢？”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音一顿，朝俩兄弟投以凶恶的眼神，接着猛一拍桌子，把小哑巴吓得站了起来。
张警察得意地笑道：“哈哈，知道害怕？那……还跟我装聋卖哑！”
大哑巴见张警察发怒了，便拉弟弟蹲下，自己则站起来“啊啊”地说着，双手熟练地比划着——大意是说：我们兄弟俩肚子饿了，忍不住就去偷瓜吃，是我一个人偷的，与弟弟无关。请求你饶了我们……
张警察以为他们还在装佯，一挥手说道：“你少给我来这一套，软的在这儿不吃香。懂吗？”他一气之下又将哑巴兄弟铐了起来，带进一间狭小、潮湿的空屋子里，锁上铁门便扬长而去。
这时，一直被挡在派出所铁栅门外的黑犬，见哑巴兄弟还没出来，急得在外面打转，乱扑乱抓，累了又蹲在铁栅门外狂吠……
陈警察拿着电棍跑出来打开铁栅门，轰走黑狗，随手又将铁栅门关上。他回到值班室后，说道：“老张，他们可能真的是哑巴。我听他那发音不像是装的。”
张警察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没好声气地说道：“哑巴谁不会装啊？‘哇哇’我也会说呢！我饿他们两天，你看还装不装得下去！”
第二天傍晚时分，天又下起了倾盆大雨。由于派出所地势低，当天空完全黑下来时，院子里的积水已足有尺把深了。
张警察打开铁门，放出已被关了一天一夜的哑巴兄弟，命令他们用脸盆将积水朝外戽。大哑巴给张警察比划着，说他弟弟身体不好，淋不得雨，就让自己一个人戽。二天来几乎没吃什么东西的小哑巴，已是饿得眼冒金星。他见黑犬还蹲在外面，顿时便灵机一动，拿着脸盆悄悄地走向铁栅门，一边戽水，一边趁张警察没注意时将铁栅门拉开一点缝。
张警察打把雨伞，卷着裤脚，一直站在大哑巴对面督着。他见大哑巴“啊啊”半天，就踹了他一脚，骂道：“他娘的，你还在跟我装啊！”
大哑巴却纹丝不动地站在积水里。张警察见大哑巴受他踹一脚还像没事似的，心里觉得有些纳闷。他这一脚可不轻……谁知这时，那只黑犬冷不防钻了进来，一下子扑向张警察，把他吓得连退几步，一屁股坐在积水中。幸好大哑巴眼疾手快，将黑犬拦腰抱住。可黑犬仍在冲着张警察呲牙咧嘴地大声叫着……
张警察忙站起身来，一边拍打着裤子上的水，一边朝值班室退去，并大声喊陈警察去“把车子开来”。
雨停了。吉普车在坎坷的路上行驶着，颠簸得相当厉害。哑巴兄弟被铐在吉普车的后排座位上。从没坐过汽车的小哑巴，跟刚才完全是判若两人了，他满脸笑容地在座位上左摇右晃地偷着乐。大哑巴却显得十分忧郁，他怕弟弟的举止又惹恼了张警察，便在弟弟的大腿上掐了一下，示意他不要乱动。黑犬一会儿在车后跑着，一会儿冲到车子的前方叫二声……
陈警察一边开着车子，一边问道；“老张，你打算把他们送到哪儿去？”
张警察点燃一支烟，笑道：“当然是越远越好哪，省得再给我们添麻烦。”
陈警察放慢了车速，朝后面看了一眼，说道：“你不是明着整他俩？”
“你开你的车吧！”张警察用脚踩了一下油门，吉普车猛地朝前蹿去，渐渐消失在夜色中……
过了好长时间，他们来到一处前不着村后不挨店的空旷地。吉普车停了下来。
张警察下车后，拉开车门，打开哑巴兄弟的手铐，拍着大哑巴的肩膀，得意地笑道：“兄弟，你养了条好狗啊！它让你们少受点苦，多受点累，值啊！现在你们解放了，自由了。快滚吧！”说完，他跨上车，关上车门，吉普车掉头离开了这里，一路上留下他癫狂的嚎笑声……
望着渐渐远去的吉普车，大哑巴放开嗓门“哇”了起来，像是在骂人似的。小哑巴捡起地上的石子朝前方掷去，明知道砸不上车子，偏要发泄一通。黑犬跟在车后撵了一段路，又跑回来，蹲在哑巴兄弟的中间，喘着粗气朝着远去的吉普车狂吠几声……
又过了一天。东方的天边渐渐地出现了鱼肚白，之后，一轮圆圆的红日就像是一团火球跳出天边。火球烫红了周围的云彩，由深至浅的云彩又渐渐地弥散开去，且渐渐地扩张开来，形成一对像是扑腾翱翔的“鸟翅”，实在是蔚为壮观。
在一处土坡下，哑巴兄弟还没有睡醒。黑犬在他们周围转了两圈，又跑到高地处蹲下身子来，四处张望着，像是一位忠诚卫士在给哑巴兄弟站岗放哨。
就在这时候，大哑巴仿佛是在自己家里，经历着那个凄厉恐怖的夜晚。他抱着父亲的遗体走近墓穴，轻轻地放下去。突然狂风大作，泥石流冲毁了家舍，掩埋了父亲的遗体，又将他和弟弟冲开了。他父亲忽然从泥石流里伸出双手来将他推一把，推到弟弟跟前，又把他兄弟二人的手放在一起，之后，父亲带着满脸的微笑渐渐地远去了。大哑巴显得有些忙乱地伸出双手去抓父亲的衣服……
大哑巴顿时从梦中惊醒了。他一屁股坐了起来，看见弟弟还睡在自己的身边，便长嘘了一口气。太阳已经升起来了，那扑腾的“鸟翅”也早已化为乌有了。他拍醒弟弟，二人对视片刻，一脸的忧愁与无奈。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他们该往何处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