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就要开展镇长竞选了,有了这瀑布亮在世人面前,那不知要给他增添多少胜选的筹码!就是不说为了竞选,只要多开发出一些景点吸引外地的游客来山南,那老百姓的荷包也要越鼓越高啊!更何况他是决不允许、甚至是决不容忍陶副镇长和冯定坤这二个参选人来统领山南镇!因为他明白:陶副镇长只会搞些花架子、搞些形式主义,二只脚只要一离地便要满天飞的这么一个人;那冯定坤原本就是镇上出了名的懒溜子,身上带有不少的劣性,尤其是缺乏担当“领导者”这个重任的“德”与“能”……所以,他洪福林在镇长竞选这个关乎全镇百姓利益、关乎山南发展的重大原则面前,自己势必会当仁不让!
于是,他带着已是喜上眉梢的大哑巴,在一、二百人的簇拥下,兴高采烈地走下山去。乡亲们一边往山下走,一边说笑风生,不少人还边走边回头看——虎腹崖瀑布借着夕阳的余晖,远远看去,的确是有“飞流直下三千尺”那样的美丽而壮观!
一行人到了野味饭馆门口。洪福林拉着大哑巴的手,眉飞色舞地说道:“这整整二天,辛苦你了老弟!你创造了一个瀑布,也为我们开发区创造了一个新的旅游景点。我们镇领导感谢你!山南镇一千多人民感谢你呀!”说完,他就拉着大哑巴走进野味饭馆,说道:“我今天可要好好地招待你!冯老板,你只管挑些好菜做吧!”
大哑巴一进门,就看见了眉清目秀的水莲。她站在柜台前那种矜持的气质和秀雅的神态,顿时让大哑巴不敢正视。谁知,他的目光往旁边一闪,恰好又看见了正在忙着张罗的冯定坤,心里陡然像是有蚂蚁在爬似的,让他觉得很不舒服很不自在。他立即跟洪福林比划起来,说自己身上全都是泥土,要回去洗个澡舒服些。
洪福林明白了他说的意思,笑道:“还挺讲究的啊。行,你就快去快来吧!”等大哑巴走后,他再次叫冯定坤多弄些好菜,回头便跟其他人闲聊了起来。
大哑巴走后,冯定坤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又想起兰花这二天都买了鱼肉回家,便更加疑虑大哑巴不会来饭馆喝酒。他急忙走出饭馆,来到一家烟酒店里,跟店老板问道:“今天有谁家买酒了?”
店老板摇了摇头,说:“今天好象没卖酒。”
冯定坤当时就板着脸严厉地说道:“那从现在起,任何人来买酒你都不要卖。否则,我就不从你家进货了!”
店老板不解地望着离去的冯定坤苦笑着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坤哥?”他哪里知道,这冯定坤和大哑巴之间还有这样的一出戏正在悄悄上演呢!
大哑巴回到兰花家后,还真的到后院去洗了个澡。穿着兰花给他找的衣服,虽然显得有些不太合身,但看上去大哑巴还是觉得十分满意的。
兰花从灶屋里提出半瓶白酒,给大哑巴比划着说:“这是昨天喝剩下的,不够吧?”说完,她进里屋拿钱让儿子洪强去买。
大哑巴接过那半瓶白酒,示意洪强不要去买,自己将那些酒往一只空碗里倒。
这时,水莲跑来了。她看见大哑巴在倒酒,先是朝他一笑,接着抱怨似地对兰花说道:“兰花嫂,镇长他们都在等着他,你怎么就把他留在家里……”
兰花忙抢着说道:“水莲妹,是他自己要在家里吃的,我还真不知道镇长他们要破费招待他。要不,我去替他?”
水莲淡淡地一笑,转身直接跟大哑巴比划了起来,说道:“你真的不去喝酒?”
大哑巴朝水莲憨实地摇了摇头。
水莲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大哑巴,又淡淡地笑着说道:“兰花嫂,你这真是……人好水也甜哪!”
看到水莲一个人走回饭馆,冯定坤就感到大哑巴是对自己有想法,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讨饭的穷哑巴居然还会这么有骨气?居然还在心里敢跟我冯定坤作对起来了?
洪福林见大哑巴没来,顿时心情就低落了下来。水莲趁机忙对镇长绘声绘色地说道:“我想肯定是兰花把他留住了。你们没看见还不会相信呢,他们两人就这样面对面地喝着酒,有说有笑的,哪像是才认识一两天的样子啊!”
洪福林勉强地笑道:“那我们就吃吧。大哑巴整整二天玩着命地干,反倒让我们沾他的光。那冯老板,这酒就不喝了,菜也就减一半吧。”
大哑巴这一棒子打的冯定坤确实不轻——不是简单的减少了他的收入,而是表明这个外来的哑巴敢于向他示威、敢于向他挑战!
人,往往因为心里憋不下一口气,即便是面对大鱼大肉,也会是索然无味。大哑巴想起冯定坤用脚踹他弟弟,自己怎么能跟这种人吃到一块儿去呢?
当洪福林和那几个跟着大哑巴一起搞瀑布的人离开饭馆后,冯定坤看着桌子上的残饭剩菜,特别是那些做好了又没拿出来吃的好菜,实在是禁不住怒从心起。他连晚饭都不想吃了,就一个人走出饭馆顺着小路边走着、边思忖着怎样来报复那外来的完全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大哑巴……
又是一天清早。山南镇里的家禽家畜纷纷走上山坡,在相互追逐着、鸣叫着;一些中年妇女在水塘边搓洗着衣服,也是有说有笑的;一些人家的烟囱里早早地飘出了炊烟,在后山的低空中袅袅升腾着,且渐渐地散开去……一派江南山村的景象衍生出一首欢快繁荣的山乡晨曲,委实是给人以欢悦的气息。
大约七点多钟,镇里的高音喇叭在“嘎吱嘎吱”的刺耳声中响了。“通知:因铺设路面的石子未到,今天修路停工一天。再重复一遍……”
这时,大哑巴正蹲在门外无聊地看着黑犬追逐着几只小鸡在玩耍。喇叭里的话他也听不见。小哑巴从外面拾回来一土箕家畜粪便,经大门进去,一直送到后院的粪池里。
兰花将早饭端上桌子后,一边吃,一边对大哑巴比划着说道:“今天不上山修路了,你就在家里休息休息,睡睡觉。听明白了吗?”
大哑巴放下饭碗,给兰花比划着说去庄稼地里锄草,不想睡觉。兰花想了想,之后便对儿子洪强说:“那你上学时,顺便把叔叔带到地里去吧。”
这时,冯定坤正在家里给躺在床上的老婆喂完稀饭后,刚走进堂屋,就看见洪强带着大哑巴朝庄稼地里的方向走去。
看到大哑巴是去地里干活,一时又让他想起前两天大哑巴不在他家的野味饭馆喝酒的事,窝在心里的火瞬间又烧了起来,加上陶副镇长跟他说的事儿凑在一起,倏地便想跟着去地头找个机会,把这外来的哑巴给整治一下。于是,他赶忙喝了一碗稀饭,戴上草帽,肩头上搭条毛巾,扛起锄头便去地里干活。
水莲看着他那样子,有些纳闷地问道:“表哥,早上太阳是从哪边出来的?你今天怎么想起要下地做事来了?”
冯定坤没理睬她,径直朝地里走去。来到一片庄稼地前,他看到大哑巴正在细心地除草,一会儿弯着腰锄,一会儿蹲下身子扯,全没有察觉他冯定坤的到来。
冯定坤也没有理会大哑巴。他来到与兰花家共有的地埂前——这样既可以像往年一样把二家共有的地埂朝自家地里挖一点,以扩大自家土地的面积;又可以以最近的距离接近大哑巴,伺机行事……
忽然,大哑巴一抬头就看见了冯定坤,发现他把两家共有的地埂挖窄了,显然这是不合情理的。于是,大哑巴便上前“啊啊”地说理并加以阻止。冯定坤不予理睬,只是在气乎乎中推了大哑巴一掌。谁知,大哑巴连动都没动一下。冯定坤一怔,这才抬起头来,又横握着锄头把朝大哑巴胸前用力一推,大哑巴还是稳当当地站着。人高马大的冯定坤这才自觉不妙。他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大哑巴愣了一会儿,什么话也没说,便赶忙扛起锄头就往镇里走去。
他边走边想,在这山南镇里能受他一推并能不倒的人就屈指可数了,何况这大哑巴的双脚还能稳稳地站着不动!这可是来者不善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