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响各条战线正常运作,减少文山会海,张伟、彭剑与主持日常工作王坚、淑菲,先在小范围内反复探讨,日本投资商既志在必得,何以咬定报价不松口,有无其它因素作祟,理出个头绪,再寻对策。
市府秘书长贾正推门而入,显得急迫又有几分窘态。
众人早见怪不怪,清楚他的性格,虽四十出头,一张丝瓜长脸,两只挤挤绰绰小眼,无论大小事,总显出一惊一乍神秘兮兮的。
张伟问:“有啥事,请讲。”
“于主任老人和孩子从国外归来,凌院长来电,能否尽快回家一见?”
淑菲一惊:老人漂洋越海而归,预先连个电话也不打,似从天而降,难道……?
彭剑看出她的忧心,果断地:“此事,一时半会也难理清,需从长计议,总原则不变,宁可丢弃这笔投资,决不签城下之约。割舍大半生,万里奔波,相见恨晚,心情可以理解,先回去与老人相聚。”
张伟调侃道:“淑菲啊,也许不光探亲,没准给汇江抱回个金娃娃。”
“老人和凌微回来,也该先通个话呀?”淑菲抱着疑团,急匆匆骑车赶回。
一进门,见志远、凌微与一老者正在谈论什么,旁边还有个二十多岁陌生女孩,穿戴朴实无华,明眸大眼,眉宇间透出英姿勃发而又沉稳庄重。见看她时,显出几分羞怯和窘态。
老人鹤发童颜,忙起身相迎,身体仍高大、魁梧,腰不弯,背不驼,慈祥脸上,两眼湿润地看着她。
毕竟时隔三十多年,不知是喜是悲,淑菲仍有些多愁善感,箭步扑向老人,喊了声“爸!”已是喉堵眼涩,说不出话。
老人也无限欷觑。停了下忙劝慰:“淑菲,别难过,一家人终团聚,快看看宝贝儿子,怕早想疯了吧?”
淑菲这才有机会返身看着高出她一头凌微,情不自禁揽入怀中,摸摸头,捏捏身,深怕儿子身上少了什么零部件似的,边流泪问:“姐姐呢。咋没一块回来?”
凌微礼貌地扶她坐下,未说话泪先流,激动得一时干张嘴说不出话。
凌微姐弟二人,好象上苍有意安排与父母散多聚少,自小很少享受家庭温馨。本该撒娇撒痴童年,打记事起,大人屡遭非人磨难,相依为命姥姥撒手人寰,姐弟俩流落街头,漫天飞雪中乞讨度日。姐姐刚步入花季,又逢十年浩劫,咫尺之隔,相见无期。后又被迫别离,上山下乡。他,似头断奶羔羊,蜷缩在小屋,苦熬时日……
四人帮覆亡,姐弟俩到爷爷处,又一去多年。想想已二十六、七岁,和父母在一起时间,屈指可数,不由悲从中来,与母亲哭作一团。
凌鹏两眼含泪:“淑菲,我的好儿媳,对志远恩德,只有说声谢谢,他妈若地下有知,定会为你感到自豪。”
淑菲算来,老人快八十高龄,一生颠沛流漓,无时不在为儿孙牵肠挂肚,想念而不能相见,心中酸楚,谁人理解?泣不成声:“爸,快别这样说,做晚辈的对您老没尽到孝。”只怕倩倩有啥意外,再次急问:“倩倩他们……?”
凌鹏两眼喷泪笑了,表露出难得天伦之乐:“放心,不会丢了你的心肝宝贝,和他爱人处理完公司事务,房权转卖就归国。”说到这里,话题一转:“忘了介绍。”指指低头饮茶几分窘态、几分娇羞姑娘:“赵阳是改革开放后首批公派留学生,与微微一块读到硕士,是他的女朋友,我可是点了头的,有点越俎代疱,二位认为……”
“爷爷!”赵阳面红耳赤,轻轻喊了声,显得慌乱又无地自容。
淑菲忙一把将姑娘拉到身旁,一手抚着她满头秀发,一手拉着她白嫩小手:“阳阳,父母身体可好,在哪儿工作?”
赵阳见问,脸一下凄楚、暗淡,满含热泪:“阿姨,我出身省城,父亲早年曾任省委秘书长,文革中被迫害致死。母亲九死一生,为了我们兄妹,硬撑下来,如今主持一厅工作。”说着,仰起梨花带雨般脸:“听母亲讲,父亲早年还在汇江工作过呢。”
“赵宏,是赵宏市长?!”
“对,那时还小,很难清晰印记父亲音容,这名子是在牛棚里托人捎出。他说,总有云开雾散时,期盼祖国早一天艳阳照满人间。”
淑菲一听,猛将她揽到怀里,泣不成声:“是我们老领导,难得忠义之士,死于特务王谦之手。”柔情似水又痛不欲生:“原是赵市长遗孤,烈士之后,为保护我们才遭噩运。上苍有眼,终有相报之日。”说着,仰起刚毅的脸,将赵宏人品、与王谦斗争经过粗略讲出后,沉痛而又欣慰地:“赵市长若在天有灵,也该放心。孩子,电告母亲,你不仅是我的,也是汇江目前班子中老一辈成员所有人女儿,让她放心,为对起赵市长不齿之恩,会尽力呵护和培养,爷爷就是不点头,我知道后,也要把你抢到手。”
淑菲最后一句,使沉浸在悲愤中的一屋人破涕笑了。
凌鹏听了淑菲一番话,也有几分伤感,两眼发潮:“是啊,一别三十余载,世事沧桑,人世代谢,演了多少悲剧、喜剧、恶作剧!看淑菲,那还有一点当年影子?远隔重洋,在异国它乡,睡思梦想中,永远是那么个清纯、刚毅、少言寡语小女孩。不想,如今,唉!两鬓如霜。”显出几分无奈:“我老了,你们也老了,人生苦短,相逢不易哪!”
经老人一提,人生坎坷,工作重压,淑菲清楚早失去当年风韵,不觉瞟了志远一眼。看着他苍白头发,树木年轮似脸,微驼的背,潇洒英姿早荡然无存。平时熟视无睹,好象眨眼间两人迈入老年行列,心中一阵悲凉。
家里就他和志远。她,经常下乡、开会,志远兼负医学院副院长及汇江医院院长之责,为疑难病例,常难脱身,饥一顿饱一顿,没个准时,很少有机会碰面,才意识到作为妻子欠他太多。也曾在心里不止一次告戒,尽点贤妻良母之责,却年复一年落空。###时期,十年分离两茫茫,朝不保夕,从揭、批、查开始,后负重任,万事如山,更无暇顾及。‘退休了,好好照顾下他,尽妻子之责’。只能用空头支票宽慰……
淑菲为缓解气氛,也是诚心埋怨:“爸,该先联系下,打个招乎,好去接你,毕竟有岁数人。凌微也太不懂事,爷爷大把年纪,一路颠波,能受得了?”
凌微委屈地:“爷爷不让,说工作忙,更想给你们个惊喜。”
凌鹏终从别离愁肠中解脱,用手帕擦下湿润两眼,慈祥地一笑:“不怪孩子,是我的主意。反正有他引路,打个车就行。”说着,无限感慨,“这几年,不是倩倩夫妇和微微、阳阳厮守,我真不知咋度过余生,你妈若在,我们老姐弟看着儿孙满堂,也该享享清福。唉,已是相见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