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开始,胡为、洪水、公证人员及小组同志,端坐摆成一排桌后,由国资局郑直局长掌锤。当他按胡为、洪水定的杠杠举锤宣布:“重型设备厂起价一千五百万,请竞标者报价!”
会场鸦雀无声。
众人忙用眼四处寻找厂长几个人,却不见踪影。正感到莫明,郑直第二次宣布:“请竞标者报价!”
仍无人竞标。
郑直喊出第三次――按行规也是最后一次,一陌生人举起牌子。
郑直把锤举到半空,愣了阵,清楚厂领导要竞标,遂又加了句。
下面一片死寂。
桌后的人大眼瞪小眼,一时紧张不安,交头接耳,小声议论。
郑直不顾行规,又连喊三遍,还是没人接招,一时大汗淋漓,狼狈不堪。
郑直万没想到如此结局,看着厂里职工一双双愤怒目光投向他,心慌了,也气极了,想落锤定音,终摔到地下,不顾工人愤怒质问和拍卖小组议论,调头向会议室冲去。
拍卖会一下炸了锅,这么低价位,分明拱手送人。愤怒声,不平声,反对声,响成一片,涌着不走。
胡为毕竟比洪水深沉得多,也狡猾得多,怕众怒难犯,不能在此久留,很有风度地摆摆手:“工友们,先不要定论,待回去再作研究,会给诸位个交待。”
胡为莫棱两可许诺,似稳住职工情绪,有领导把关,定会还以公道。
胡为见众怒稍消,一分钟也不敢停,带着原班人马及中标者,急乘车而去。
刚到国企整顿办公室,洪水便耍起领导威风:“郑直同志,作为一级领导,怎可拿拍卖当儿戏?”
郑直也不示弱:“这样卖不公。”
洪水说:“公平、公正竞争,竞标者不到场,有言在先,以自动退出论处,请指出那点不公?”
“当初就不该压价。”
“接受水泥厂教训,你也认同,为何出尔反尔?”洪水振振有词:“同志,我们代表政府,这样一来,有啥诚信可言,使政府形象在众目睽睽下丧失殆尽?”
郑直一时语塞。
其它成员也为此价鸣不平,见洪水盛气凌人,把郑直逼到死角,齐把目光投向胡为,以求公论。
胡为似并不理会大伙心意,扭头问公证人员,轻松地:“二位见证全过程,说说看法。”
公证人员确实提不出什么:“就操作而言,符合程序,不过,正如郑局长和众位所言,价格明显太低,只是超出公证权限,不便插言……”
没等说完,中标者开腔:“价格是谁定的,是我?作为全权代表政府机购,又有书记、市长坐阵,如果一嘴吐两舌头,言而无信,今后谁能信你们,敢信你们?”
小组成员内心不服,又找不出反驳理由。
一时冷了场。
胡为处事,他所要办到的,从不直接说出,引诱大家去领会、拍板。见众人不吭,显出十分痛惜:“该厂是我市老字号,真要易主,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过,作为一级组织,更重要的是什么?民心。民心不可违,更不可欺。今天,已无路可退,只有在丢钱与诚信二者之间作出选择,望广开言路,发表看法。”
敲鼓听音,听话听声,何况都是在官场沉浮过来人。胡为虽没点透,再明白无误,政府怎可与民“争食”,造成威信扫地?
在公证人员写出操作过程证词后,洪水让众人签字,大伙不忍又不得不签后,轮到郑直,拒不动笔:“我保留个人意见。”
国资局长不签,仍是一纸空文。
中标者还想说啥,胡为摆手制止:“有不同意见是正常的,待郑局长考虑后再说,我看,此事到此为止,还有大量工作等着去做,不能被个无足轻重厂子绊住我们止步不前。”
郑直这个军人出身干部,从团长位子转业地方,出任国资局长不久,正逢国企改制,虽已四十多岁,仍血气方刚,中等个头,方脸大口,面色黝黑,从不会阿谀奉承,对国家财产,视为比自己生命还重要,被熟悉他的人称之为黑包公。胡为、洪水清楚他的性格,虽官大一级压死人,因心中有鬼,也惧其三分。
郑直窝着一肚子气回家,想想拍卖前前后后,心觉反常,可又说不出个道道。要说胡为、洪水把关不严,也够尽心。###卖方案出台,两人与小组成员形影不离,接受水泥厂教训,其前车之鉴也不为过。问题出在哪里?百思不得其解,签与不签,办与不办,百无一计。该厂五个人为啥突然撤标?总觉得内中有鬼,主管市长旗帜又如此鲜明,乃至专横跋扈高压。牵头书记似莫棱两可,从话中不难听出倾向办理。冥冥中有种犬牙交错利益之争预感,让他左右为难。
越级向彭剑汇报?刚拿起话筒,又无奈放下。一个主管市长,一个牵头副书记,两人主抓这条线不说,都是汇江少壮派领衔人物,其背景和后台众人皆知。虽不怕为此丢官,当时方案出台也点了头,这“砸锅”一事,也难辞其咎。是竞标双方合谋?还是胡为、洪水没办法的妥协?今天本就拂了面子,这“御状”告上去,会否引起更大误会,产生更大矛盾,不利安定团结,自己反成煽风点火麻烦制造者?
世事纷争,难下决断。
窗外,夜沉沉。面对孤灯,翻江倒海。终一咬牙:惹不起,躲得起。装病,反正不签字,任谁也捞不到手。
更让他吃惊,“生病”期间,市机械厂传来的消息,让他惊魂,茫然不知所措。
市机械厂在股份改制中,供销处一不起眼采购员,拿出张三千五百万元支票,当场兑现,一下控股。并宣读了他的方案――犹似就职演说,该厂改为机械集团公司,成立懂事会,由他任董事长,厂原领导均为董事会成员,厂长、副厂长改为正副总经理,继续分管原来工作,六千名职工,不让一个下岗,云云……
全厂职工纷吵不止,拥护的、反对的,莫衷一是的……连台上也分成两派,一方认为,既然上不封顶,谁控股,即可当仁不让总揽全局,有人眼红,尽可注入更大资金。机械厂这盘死棋,不仅走活,可更上一层楼。反方却说,这是政变,上亿元固定资产,变相成个人财产……
胡为既不参与争论,更不表态,把洪水推到前台。
洪水制止哄闹后:“同志们,国企改革,势在必行,仍按计划经济思维理念,只会死路一条,让广大职工痛失就业机会,是我们每个人最不想看到的。但又没现成模式可取,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既有分歧,会后再做决断。”
话是这么说,第二天支票便打入财务处账户,明摆着已成定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