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至,天气突变,头场大雪伴着呼天扯地风力来势之猛,真可说“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折雪积堆,遮蔽一切,眨眼间大地银装素裹。尘世喧闹,变得平静,大地污染,亦被掩埋,整个寰宇,只剩下白的渺茫,白的迷朦。
彭剑寒屋踱步沉思:当今社会,有人在面子上做人,做给别人看;有人在芯里做人,捞实惠,人生百态,复杂纷争,所料不及。愈想愈感到问题严重:胡为、洪水对政策理解偏颇?受人蒙骗,还是……?他不敢想下去,也不愿往更深层次探究,俩人毕竟是班子中主要成员,其背景虽从未在意,现实社会官场纷杂,不得不考虑。俩人调来不久,一次去省城开会,作为省委副秘书长李通,大献殷勤后,终吐真言:外甥人年轻,经验少,要多批评、教育,有你和张伟两位老同志把关,就放心了。这“批评”、“教育”,别说他,再愚钝的人,也解读透话外之意。胡为不用说,身份更敏感,组织部长景容虽没打过一声招呼,让人有种于无声处听惊雷威慑,这大抵是两人,尤其洪水目中无人、官运亨通捷径所在吧?
彭剑听了李通暗示,心虽有所动,但他生就没媚骨之躯,以一种天高云淡,宁静志远心态,不以背景另眼对待每个属下,以其论优劣。与张伟一样,始终廓清使用干部暗箭地带,矫正每个人做官目标、价值取向。真要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决不以原则作交易,曾多次告诫大家:人生不是赌博,“机遇”也属于虚无,路子走对了,天天都有机遇,错了,处处是挑战。
国企改革中出现的一连串问题,有种疑真还假,如梦似幻感觉。和郑直所谈不谋而合,决不是奇思妙想,无端猜忌,明白无误摆在眼前。从郑直谈话中,胡为、洪水出尽板斧,可说用心良苦,有无其它因素支配,或曰驱使?与人拉帮结派?但帮派犹似天上的云,飘忽不定,有影无形,使他难解。抱定一颗炙热的心,以拳击桌:不信改革尽成灰,不信公理唤不回,真正共产党人,靠的是真理,决不看某些人眼色行事,有谁被物欲诱惑,陷阱围套,只能咎由自取,被本人打倒,甚至跌入违法犯罪深渊,法大于天,任谁也别想救他,时间是最好的良计妙策,历史会给每个人作出公正判断。看看墙上挂钟,已近午夜,清楚张伟和自己一样,对此事忧心,狠了狠心,把电话要过去。
张伟说:“正想找你哩,老伙计,我去,还是你来?”
彭剑只说了句:“我这就去。”披件风衣出了门。
风雪还在怒吼,街上垂柳,没了昔日婀娜,变作坚硬银白,不见春风骀荡,姹紫嫣红,时光随着春夏秋冬,没挽住似水流年。拖着沉重脚步,烦乱走进张伟家,也带进一股刺骨寒风。
其实,张伟刚送走一个人――向他献策的机械厂朱成。
彭剑见室内除了乌烟瘴气刺人烟味,清灰冷灶:“怎么,大冷的天,岳萍没回来?”
张伟说:“她来电,在一街道办事处,探讨天气变化城建改造施工方案,不回来。”
彭剑一声长叹,他没再责难张伟,把一头老黄牛当骏马,说啥都是多余的,别想改变其人生哲学。
张伟倒显几分幽默:“说,这时候不睡觉,干扰别人休息,有啥急事儿?”
彭剑理解张伟内心不比自己轻松,并没被装出来的风趣打动,心事重重:“从事态发展,联系到汇江一连串突发事件,听洪水激烈抗争,胡为既支持,又显阴阳怪气虚晃一枪谈吐,总感到内中有文章。反复考虑,掩盖矛盾的结果是催使矛盾更剧烈爆发,难道……?”
张伟见与自己怀疑不谋而合,要说不考虑上层背景,是自欺欺人。不过,所想的不是逢迎。作为老一辈,有义务让其茁壮成长,放心把接力棒传下去,但愿系二人失误。遂大度地:“洪水虽水平欠佳,直言敢谏,这点还是可取,胡为考虑问题缜密,是块料。人年轻,未来事业,靠这代人去完,作为过来人,尽力引导,能薪火传递。尤其胡为,既有头脑,又有才华,跌打滚爬下,还真想建议上层把汇江这付担子给他压到肩上。当然,不论谁,被香风臭气吹倒,或成金钱俘虏,另当别论。也许改革心切,对政策解读有误,让事实去验证吧。不说这些,找你来,刚送走朱成同志,他提出个新思路,该厂与首都机械研究所有过技术合作历史,为该所研发的新产品批量生产,其精确度深得专家赏识。只是经过十年###,走马上任后,因公进京时作过礼节性拜访,早物是人非,除一副所长和侥幸活过来的几位老专家,全成新面孔。想借张勇夫妇在所里工作,约我一块去趟,请权威指点迷津。若有合作意向,机械厂这盘棋就走活――这当然是一厢情愿。”
彭剑一听,来了兴致:“那可是技术权威机构,怕专利不少,有这样渠道,何乐而不为,我们总得突破围城,不管背后有无暗厢操作,企业改革势在必行。”
“上山擒虎易,开口求人难。”张伟有几分窘迫,“还得求助儿子这道关,这脸也太……”
“怎么,矮了半头?张勇小侄夫妇算得上这方面专家,学成归国,又经过几年实践,去年你不是还让我看了他发表在权威刊物上论文?说实在话,连我这秀才都看不懂,别说你个大老粗。长江后浪推前浪,老兄,不服输不行。搞经济,不从科学发展观入手,死打硬拼是要落伍的。”
“那就只好转换角色。”张伟自嘲地,“还有个想法,在北方,大连、青岛改革开放都超前一步,怕有不少可借鉴之处,想让你与胡为、洪水带领国资、工业及国企改革小组主要成员,一块儿去取下经,切入点以国企改革为主,不要顾及家里工作,浮光掠影,走马观花,一定取回真经。有借鉴和斩获更好,最低可开阔视野,理顺思路,免闭门造车。用人家实践经验,证明咱这里对与错,是与非,对症下药,少走弯路。包括我们在内,让每个人心悦诚服,免生枝节,乃至造成不必要矛盾,使改革受阻。”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彭剑很赏识这步棋,“可以,啥时动身?”
张伟是个火性子:“水泥厂仅以八万元租金拱手让人,年利润高达两千万,田光从卫华电话得悉,幕后操纵者,正是郭金龙,这样大事,胡为、洪水居然只字未向我们汇报。当然,国企改革也是场攻坚战,是疏漏,另有隐情?发人深思。田光分析不无道理,几个厂风波,决非正常,不排除郭金龙金钱开路,攫为己有祸心。从卫华情报分析,确有人被他拉下水,在你来的路上,与田光电话上谈了,大院里,除贾正,有无他人,一时真伪难辨,为防患未然,借机兴风作浪,推波助澜,咱也唱回空城计,包括水泥厂在内,田光与卫华加快侦破步伐,只交待淑菲、王坚、秋菊稳住阵脚,我与朱成密行,尽量速去速回,摸不清行踪、动向,这无声震慑,‘耗子’也许不敢出窝。”
“改革,抓经济,搞建设,没想这么难。”彭剑无限痛惜,“金钱这东西,多了,是件好事,不就因缺它才使国企改革举步维艰?谁要不能正确对待它,无异是把双刃剑,有人会被刺得头破血流,连老本吐出来,叫他赔了夫人又折兵,乃至生命。”
“放心,法网恢恢,经济蛀虫与当年政治小丑一样,逃不脱人民审判。”张伟看看表:“离火车到站不足两小时,你走前电话警示下肖冰、张军,一定注意身体,尤其肖冰,切不可未到站就垮下来。”
提到肖冰身体,彭剑一阵心寒,手按下腹举止,深深印在脑海里,决非好兆头。可她外柔内刚性格,不是谁轻易撼动的。无奈地叹口气:“还有岳萍,我可要越俎代疱,不过,走前最好给她打个招呼,不然,有朝一日亚男知道了,会把你轰得‘尸骨’无存。”
张伟无可无不可苦笑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