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难受远远不止于此,就在那滚烫的潭水进入屠金腹中,屠金的丹田之处也是猛地激起一股寒流,而且并非早先的遭遇那般以虚无之态走遍屠金全身,这次则是又俨然多了一道冰水,以实质的形态与屠金腹中的热浪纠缠,搅得屠金腹中冰火相交,疼痛异常。也就在此时,屠金混沌的脑子一下子竟变得清醒了过来。只见那副图画之上的人首兽身和兽头人身的怪物们分列两队,一左一右从屠金的脑袋两侧顺着经脉直冲而下;那张怪诞可怕的龙首则在转瞬间崩塌,竟是无数的蛇虫,直冲屠金头顶命门,而后再分两流,从屠金两边太阳穴顺流而下,游遍全身,到足下涌泉穴之后又顺着腿部诸穴、诸脉直聚丹田气海和后腰血海两处,与那冰火两道“毒蛇”交缠在一起。
屠金哪想得自己临到死了还要受这般痛苦,舞臂蹬腿不是挣扎,而是宣泄体内的痛楚!在诸多奇怪的感觉聚集到丹田一处之时,屠金恨不得有人当即在他胸前便是一剑,结果他这说不清道不明抛不去的疼痛。屠金感到灌入自己腹中的潭水越来越多,好像能亲眼看见潭水正灌入口中的水流;屠金丹田深处激起的寒意更是越来越烈,两相比较却是落得一个平分秋色;而脑海中那副奇怪的画面渐渐消失,浑身经脉也是传来阵阵酸软,血海、气海两处更是涨得难受,仿佛就要将屠金的腹部涨得爆开一般!
此时,生死对屠金而言已失去了意义,他只想快点结束这没完没了的刀绞之痛。然而屠金的脑子越来越清晰,目光也是越来越明亮,渐渐地竟能看清旁里岩石上的高低起伏,而且屠金还感到腹中躁乱,一阵恶心传来,屠金眼前竟喷出一道墨黑的水柱。那道水柱之强,竟然好似屠金吐出的是一根木头桩子,初时并未将周围的潭水染黑,知道屠金下意识的合上了嘴,这才见得那道墨黑渐渐隐退在周围的潭水之中。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在闭上口鼻之后,屠金先前那种窒息得胸闷难当的感觉消失了,眼前一丈之内的景物更是变得清晰可辨,而且先前因寒毒、潭水、怪画所引起的一切不适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屠金不可置信的望了望四周,自己确实是在一个洞穴之内——一个被潭水灌满的山洞之内!
这……这该不是梦吧!?屠金不敢多想,也不敢死命拧自己,怕万一真是梦,自己一旦在这深潭之内醒来……先前的诸多痛苦他可不像在尝试。于是,屠金赶紧往前游,简直如同逃命一般拼命。
一……一丈还是两丈?屠金轻轻一划,眼前的景物竟是飞速倒退,他竟不知道自己一划之力到底向前游出了多远?不过,屠金犹如梦游一般的在碧云潭下绝壁中前行,虽是看得清周遭的景物,但依旧分辨不出到底又是游出多远,估摸着有一炷香的功夫,屠金突然见得在前方的洞底上有一个光圈,仰头一看,一道光柱探入水中,终算是游到头了。屠金见状,立即加紧划水,顷刻间便冒出水面,可是迎接他的却是让其毕生难忘的景象!
屠金冒出头来,眼前一片火光,燃烧着的岩石滚滚如同流水,更有一挂从天而泻的火焰瀑布直挂当前,约有十来丈之高,落在地面之上更是激起丈来高的火星闪耀。火焰瀑布之下乃是一火焰之池,其上漂浮着黑色未燃的岩石,并不时冒着青烟。屠金再观全貌,这里竟是一个高约二十来丈,方圆数十丈的大穹窟,处处或明或暗的闪烁着火光,更有熔岩流成的小河及熄灭熔岩凝固成的小岛。谁能想到,在这碧云潭下竟有这么大的一个熔炉,潭水怎能不烫,其中怎会有鱼虾,只是潭水的发源不在这里而已。
屠金自水中出来,当即便感到热浪蒸腾、山灰阵阵、呼吸不畅。初到此地,屠金也不知进退,更不知哪里可以落脚哪里不能。所幸屠金所在之处有碧云潭在侧,并未感到十分炙热,不过转瞬间屠金便汗流浃背了。见得如此,屠金真的怀疑自己身在梦中了,这里分明就是阎罗王的火山炼狱,可自己身平没有做过什么打家劫舍、伤天害理之事,即便做过些坏事那也是小偷小摸而已,断不会到此来的。
不过渐渐地屠金便发现自己不是在做梦了,因为世间不平之事多不胜数、坏事做尽之人不胜枚举、伤天害理之辈更是层出不穷,即便上天将自己送入这火山炼狱,也断不会只有自己一人而已,当然这只不过是屠金的胡思乱想罢了!在静观了周遭的地势情形之后,屠金只能试探着寻找可以安身之地,毕竟身上一丝不挂,在灼热的熔岩面前烤得难受。
在沿着可以下脚的山壁走了一阵之后,屠金终是发现自己最初到达的地方只不过是一个大室,在大室之外尚有许许多多的小室,而且也不似大室那般炙热蒸腾。屠金又是见了好些大大小小的石窟之后,豁然明白这隐藏在山体之中的洞窟已不仅止于那面绝壁,就连绝壁两旁的山体之下也有空洞。一顿饭之后,屠金依旧没有将这其中的大小洞窟走完,但他却感到有些困乏,想想这洞内没有风雨变幻,也不用担心身体上的怪病,而且《无妄心经》已失,在那儿练功均是一样,何不就此住下,练成武功再出去呢?屠金这般计定,于是便找了个可以容身的地方,倒头便睡。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屠金耳边隐隐听得一丝响动,一下子坐起身来,机警的四处望了望。此室不是很大,但是穹顶之上不知是被熔岩侵蚀还是什么缘故却有许多空洞,大小不一,就像是一个石制的马蜂窝一般。屠金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并没有看到任何异处,还道是自己心惊未平,故此才因心神慌乱而致醒来。可屠金刚又躺下,那奇怪的声音再度响起,虽然声音不大,但却与远处熔岩瀑布的声音迥然不同,屠金一下子便分辨了出来。
屠金坐起身来,依旧没有发现,下地查看一番依旧无所得。此间并未见得人迹,难不成是野兽?一想到野兽,屠金腹中“咕咕”直叫,先前在碧云潭中的那阵呕吐让他将腹中的那点存活全然吐了出来,故此,屠金计上心来,倒地装睡,却是竖起耳朵仔细听音辨位。
这次,屠金等了许久均未听得有任何异动,就在屠金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听之际,耳边突然传来先前的那阵异动,而且从一个变成了好几个,均是分布在屠金头顶上方。屠金假装不知,手中却是暗捏小鱼肠,待到头顶的声音越发响亮之时,猛地将手中的小鱼肠弹出。随即便听得一阵“吱吱”乱叫之声和一阵仓皇逃窜的声响,而后便是一声重物落地之声,屠金坐起身来,看了一眼掉在地上的物件,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这世上竟有这么大老鼠?
原来掉落在屠金身旁之物,其状甚似老鼠,却比老鼠要大得多,比家猫都要大上一个一圈,粗略估计恐有五、六斤重。此时已被屠金一剑透穿了脑袋,掉在地上还在不住的扑腾,显是尚未命绝。屠金上前,提起一看,这畜生足上爪子很长、闪着精光、看似异常锋利的样子。屠金见其尚未死透,抽出小鱼肠,一剑划向此物脖颈之处,那畜生又挣扎了几下之后这才没有动弹。
屠金见得这东西皮毛精细,肥硕多肉,思量着自己没有衣物,又无食物,正好可以物尽其用。想到这里,屠金当即便驾轻就熟的剐了皮毛,掏去内脏,拿到熔岩池边去烧烤,不多时便闻得香气直冒,馋得屠金口水直流。不过,为了吃上这顿大餐,屠金可是吃了不少苦头,尽管有伸长了的小鱼肠助阵,炙热的熔岩依旧险些将屠金的双手烤熟。
吃得饱了,亦无睡意,屠金又在洞窟之内闲逛了一阵,这才演练起武艺来。可是此时屠金却是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慌,因为每当他演练一处的时候,他均是发现自己怎么也做不到位,更是明明白白的知晓错误在什么地方,可就是不知道该如何补救。
一遍如是,两遍如是,三遍四遍依旧如是,屠金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比如《无妄心经》中有一招叫住“无欲无求”,乃一杀招,立剑于胸,横掌于腹,脚下三分步。当初屠金修习之时,已是演练得颇为娴熟,而且更是得到花无影等人的一致认同,可此时演练出来,屠金确实觉得其中纰漏百出。立剑横掌,乃站立防守之姿,或是起手之式;脚下三分却是进攻之势,或是以进为退之意;就此一招,看似攻守兼备,剑可守,掌可攻,那脚下三分步却是为何?若以步伐为准,立剑不便于进攻,横掌不便于退守,此招手势又是为何?
其实若要这么做到,屠金知道自己没有问题,但是此时他看破了招数间的得失,做起来就显得异常别扭、不自在,往往是因为考虑太多而顾此失彼,才致演练起来慢慢吞吞、不伦不类、前瞻后顾!
无知是可悲的,自知却是可怕的!
屠金身在洞窟之中,既不知时辰也不知天日,只知道睡觉、打山鼠、练功。睡觉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打山鼠也不甚难,练功却是将屠金折磨得心力疲惫。这次如是,下次如是,下下下次已然如是,屠金心中不禁有些灰心。这剑招,处处是破绽,招招是败笔,练成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成为别人的刀下鬼、剑下魂?索性,屠金最后全然不顾在玲珑山庄中习到的武功招式,随性演练。
这样一来,舞着之时颇觉畅快,可静下来一想,依旧是破绽层出、纰漏全篇,而且根本不成章法,上下招之间既无呼应也无关联。任何一个破绽被人抓住,自己也没有相应的后招前来弥补,这样的结果更为惨烈。再后来,屠金在绕了无数个圈之后,终是又回到了原点,按照《无妄心经》上的招数演练起来,而且在演练之际也非是刻意遵循《无妄心经》上的指示而为,添入一些自认为可以弥补此招缺陷和更好承接后招的招数在内。
屠金对自己增减添加后的《无妄心经》招式颇为满意,只是每每演练之后,屠金便觉浑身不自在、气血乱窜,得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屠金虽是不解其中奥妙,但怎样平稳体内血气之说他早就听孔杕说过,试一试还真见效。自此后,屠金每日的功课便是睡觉,打山鼠缝制蔽体之物,演练武功和静坐平复气血。
屠金不知道,他所谓的“回复气血双亏之法”正是江湖人称的“修炼内功”,屠金也不知道他已在不知不觉间向江湖上叫得出名号的人物靠近。回复气血的时间越来越长,幸得洞窟之内没有日月交替,若屠金得知自己有时候回复气血竟花了三天三夜的话,他定然不会相信的。
洞中的岁月在流逝,只是屠金不觉有多快而已。直到有一日屠金将自己在“恢复气血”时想到的三招武功都练得娴熟了之后,又将自己改编的《无妄心经》上的武功演练了一通,自己觉得颇为满意,琢磨着是该出洞去的时候了。
屠金主意一定,便收拾自己的细软,其实在这山洞内屠金已无他物,除了一把贴身带进来的小鱼肠外,就他自己一副躯壳了。不过这么久以来,屠金“住所”周围多了好些数不清的骨头,身上也多了一件四不像的鼠皮衣物。屠金望了望那堆鼠骨,叹了一口气,转身来到当初进来时的熔岩大室,站在直通碧云潭的入口处,看了一眼漆黑的碧云潭水,扭头望了望自己“住所”所在,解下腰间的小鱼肠,抛进滚滚熔岩之中。
当屠金自碧云潭中冲出来的时候,耀眼的阳光并没有让屠金产生任何不适,记得当初离开时冰天雪地,此时出来竟已是桂花飘香。屠金一声轻叹,跃上岸来,窝棚已不知被什么野兽糟蹋得不成样子,乱糟糟的倒塌成一堆柴禾。
瀑布震耳欲聋的声音一直送屠金来到玲珑山庄的铁索桥边,屠金没想到这里也能听到瀑布的轰然水声,当初自己怎么就没有留意。然而,屠金更没想到的是,在他面前的铁索桥上,豁然躺着一具骷髅,血肉不存,唯一副森森白骨掩隐于衣物之下。
不知铁索桥上的尸骨是谁人所留,玲珑山庄是否已然被屠,到底被何人所屠,孔杕等人的生死如何,小颖珠祖孙俩是否安然躲过一劫,屠金在玲珑山庄中能否找到杀人元凶的蛛丝马迹,屠金自此走上的报仇雪恨之后又会在江湖上兴起怎样的风浪?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