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每个人都有很多话想说,贝尔的故事在这一天开始了全面的转折,那一天的点点滴滴至今让孟天杰感觉好像就发生在昨天。
这天成都风和日丽,生活在和平盛世的人们,仍然像过往的每一天那样,忙忙碌碌地上班,忙忙碌碌地挣钱,忙着功名利禄,忙着声色犬马。
贝尔国际英语成都中心今天迎来了三位重要的客人,来自上海总部的全国教学总监索菲亚,销售总监薇薇安,以及市场总监杰森。
安娜和天使安接待了他们,为了造人气,还叫上了前cc主管优优、孟天杰和莎拉,八人在楼下的红杏酒楼vip包房共进午餐。
两边的人虽然同属于贝尔体系,有着共同语言的同时也有不同的立场,这是一场不折不扣的官饭。由于下午两点要给所有员工进行新系统的培训,中午大家约定不喝酒,场面轻松一些。
薇薇安:“我上次到成都来都大半年了,上次还是群龙无首,一群新人当家,而现在已经是业绩突破百万的成熟中心了,安娜,真有你的。”
安娜:“还不是靠手下这些干将,我准备下个月在双楠那边再开一家分校,我们的竞争对手美卓马上就有两个校区了。”
杰森:“这美卓是何方神圣?我们在上海根本没听说过。”
安娜:“就一重庆老板开的学校,在西南才有一些分校,上个月还写报道来污蔑我们。”
索菲亚:“你们成都的课程是合格的吧,本地化一些是可以的,但还是不要搞太多贝尔体系以外的东西。”
安娜:“没有,怎么会呢,一会儿你们可以上去好好参观。不说这些,来来,菜来了,四川好吃的太多了,索菲亚和杰森没来过成都吧,好好吃,晚上我请你们吃火锅去。”
杰森笑道:“以前来过一次,六年以前吧,来旅游的,时间够的话,真想再去一次九寨沟啊。”
安娜:“你们可以去啊,坐飞机,两天一个来回。”
索菲亚:“真的啊?杰森,要不我们就去吧,恩……川菜真的好吃!”
薇薇安:“我没骗你吧……天使安,优优,还有两位怎么称呼呢?”
孟天杰和莎拉又赶紧自我介绍。
杰森吃惊地说:“哈,你就是杰伊啊,我在上海都听到过你的故事,贝尔这体系男人少,交个朋友。”说完友好地递上名片,再给孟天杰递上一支烟,孟天杰赶紧回敬一张名片,帮杰森把烟点上,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在这圈子里小有名气了。
一桌人围绕贝尔聊了半天,吃到一点过才结束,天使安已经提前上去布置好会场,两点整,员工便齐刷刷地等待领导的到来。
此时依然平静,安娜给员工介绍完三位以后,薇薇安便开始了准备已久的培训课程,他一边讲解新系统,一边操作演示。下午本来就是人犯困的时候,枯燥的软件也根本引不起员工的兴趣,孟天杰只想打瞌睡。20多分钟过去了,见有人开始交头接耳,薇薇安也停了停,说道:“大家起立,我们做个热身运动!”
50多个员工陆陆续续地站起来,响起一阵“哐,哐”的凳子碰撞声。
“轻一点,轻一点,楼都被你们晃动了,不要影响楼下,好,准备……”
突然人群中传出不满的声音:“谁还在抖呢?”
大家你看看,我看看你,似乎都感觉旁边的人在剧烈地推搡着自己。
五秒钟后,才有人勇敢地说:“不对啊,是整个搂在晃吧……”
孟天杰这才感觉到好像有一点不对劲,这哪是桌椅碰撞的感觉,这感觉分明是来自地底,仿佛有百十个人在用工具挖掘着地基,房子一个劲地往下沉,又好似坐在一艘轮船上,巨浪把轮船掀来掀去。很快,他就和其他人一起反应过来……
“地震!”
“地震来了,快跑!”
薇薇安茫然失措地站在讲台上问:“你们成都经常这样吗?”
场面已经乱成一团,叫声震天,孟天杰只记得第一个冲出去的人是——安东尼,后面就是一大堆惊慌失措的女生和学员。生活在和平年代的职业女性们,此时剩下的只有动物的逃生本能,她们失去理智,下意识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安全出口。孟天杰虽然也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但凭着丰富的知识,居然喊出了一句非常专业的话:“不要跑——震中不在这里!”
这可是25楼!孟天杰知道逃无可逃,努力地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在这绝望的空间中被一只无形的手甩来甩去,几块不牢固的天花板从屋顶上掉下来,有一块砸到了孟天杰的肩膀,他忍着剧痛,却只能祈祷着地震千万不要再升级。
三个正在上课的男外教也走了出来,加拿大的杰诺姆用英语大喊:“第二次了,我这辈子经历第二次大地震!”
美国的奈特在安全通道门口疏散着人群,凯龙沿着各个教室寻找剩下的学员,确定中心没有人以后,超然地走到窗边看着变异的成都:“哦,我的上帝!全世界都在颤抖!”
人群渐渐少去,地震却仍不见减弱,孟天杰扶着贝尔大门的门把,试想过无数种可能,如果房子真的垮了,死亡的一瞬间会是什么感觉?这还是第一次离死亡这么近呢!死亡真的没什么好怕,如果死了,贝尔,他们的恩恩怨怨,人生的痛苦,都会一起消失吧!想到这里,孟天杰嘴边居然露出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还好四分钟以后,“哐、哐”的声音终于越来越小,孟天杰今天只能遗憾不能和死神对话了。25楼已经没了人,几个外教也下楼去,电梯刚好停在25楼打开,孟天杰正想进入,却发现电梯顶上冒出一阵青烟,叫人毛骨悚然,这哪是电梯,分明就是张开血盆大口,召唤人下十八层地狱的棺材!
被不可抗力收掉小命倒也认了,但自己傻逼去找死就冤了。于是孟天杰转身从安全通道走,却发现一名女子仍然蹲在两节楼梯的拐角处,光着脚,她的手揉着脚踝,那里肿起了红通通的一块,是在逃生的过程中被扭伤了。由于女子背对孟天杰,穿着制服,他没能第一时间看清这是谁,再走进一看,是莎拉!
莎拉扭伤了!此刻的她如同一只囚笼里待宰的羔羊,孤立无援,惊魂未定地木然呆在那里。
楼道上凌乱地扔满各式各样的女士皮鞋、高跟鞋,让人不禁联想到几分钟前莎拉受了多大的冲力。此时25楼只剩他们两人,孟天杰来到莎拉跟前:“莎拉,你还好吧?”
莎拉不语,能听见的只有心跳声。
孟天杰摸摸莎拉的头:“没事,房子不会垮的,有我在。来,我扶你下去。”
莎拉依然沉默。
孟天杰四下望望,再也没有了救援,只好把莎拉拉起来,背在背上,却弄痛了莎拉,哭道:“脚好痛!扭到了!呜……”
“听话,坚持一下,我们马上就下去,我也很痛!”孟天杰背着莎拉一层一层往下走,楼梯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孟天杰没下到五层已经累得不行,肩膀上被天花板砸伤的地方让莎拉的手臂勒得火辣辣疼痛,突然,又是一阵晃动,两人一起摔倒在19楼。
莎拉哪受过这种委屈,哭道:“好痛啊……杰伊……我们还出得去吗……我不想死……”
“说什么傻话呢,叫你平时吃那么多哈根达斯吧,长一身注水肉,背都背不动!”孟天杰苦中作乐逗着莎拉,莎拉才勉强笑了:“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欺负我!”那笑容像给了孟天杰新的力量,他又一把把莎拉背起,一步一步艰难地朝下走着。
绝望中的人们,不断冲破着生命的极限,莎拉的身体靠在孟天杰的背上,如同那天电梯里一样软绵绵的。孟天杰什么也不能想,什么也不敢想,他的眼睛里只有一阶一阶的楼梯,躲避着散乱的高跟鞋,义无反顾地向下,再向下……5层,4层,3层,2层,1层……
当两人回到平地上时,孟天杰已经累得只能瘫倒在地上,莎拉扑到他的怀里,哭成了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