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之苦笑:“唉,好多年都没踢了……杰伊,不瞒你说,你说你是校队的,我以前还是省队的呢。”
孟天杰一愣:“马哥,真看不出来,我怎么也无法把心之家园的老板和足球运动员联系在一起啊。”
“我之所以创立心之家园,和我以前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人生最灰暗最痛苦的一段时光。我很少跟别人这么聊,今天难得聊得开心,走,找个地方慢慢摆龙门阵去!”
……
马之1967年出生在成都郫县一个木匠家庭,父母都是木工,专门给当地的居民和单位订制家俱和办公用品。当时的家俱哪里讲究什么品位,什么内涵,一切是以实用为标准,马家的祖祖辈辈都是守着这门活路谋生,在当地算得上是百年老字号了,加上做工精致,质量有保证,生意做得是红红火火。
马之在这一代排行老大,有一个弟弟和两个妹妹。马之从小就身体强壮,精力充沛,静不下心来念书,反倒是上学放学路上都随时盘着个足球,表现出惊人的运动天赋。当时的时代背景又是宣扬读书无用论,马之读到12岁小学尚未毕业就没有继续读下去,父母看他不是个读书的料,本想让他继承木匠的事业,结果一领导建议把他放到体校去锻炼,把他的足球天赋全部激发出来,再托关系弄到省工体队去。当时没有职业联赛,从省队再到国家队是唯一的出路,家人一想,这算是一个机遇,反正木匠这碗饭有二儿子继承,就点头同意。
马之在体校学了一年,13岁便加入了四川少年足球队,司职组织性前腰。1986年,19岁的他开始在省队打主力,踢了7年。1994年是甲a联赛元年,马之本带着无比的热情憧憬着成为一名职业球员,甚至梦想着为国家队效力,26岁那年,却在一场同山东队的比赛中被对方后卫一个粗野的犯规把脚踝铲断。
运动员受伤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马之本以为和往常一样,治疗最多几个月又可以回到赛场上,不幸的是,在省医院做完手术以后,医院给出的结果是,这个伤无法痊愈,如果坚持踢球,将会落得终生残疾,正处于当打之年的马之就这么不得不永久告别了绿茵场……
这个打击对他来说是致命的,离开足球,他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能力谋生。26岁,这是一个多么黄金的年龄,马之在身体与心理的痛苦中挣扎,对人生充满了消极情绪。他不愿意回家面对父母,之前有个被工体队除名的老队友在深圳龙岗开了家川菜馆,邀请他先去待上一段时间,稳定下来以后再谋求后路。马之长期待在球队训练,脱离社会,20多岁仍旧涉世不深,他保留着青春的梦想,一瘸一拐地离开了成都,南下深圳,在那家名叫“许氏川菜”的餐馆里干起了临时工。
川菜馆的生意并不好做,队友也没有如他想象那样给他优厚的待遇,当时他脚伤虽愈,但行动仍有些迟缓,经常挨炊事班的大厨批评。虎落平阳被犬欺,马之无奈地接受着人生的挫折,他不喜欢与同事相处,甲a开赛以后,他就常常一个人坐在电视机前看着比赛直播发呆,在人后默默地留下辛酸的眼泪。
他在龙岗待了两年,看着深圳这个新兴城市日新月异的发展速度,自己却永远是一个流浪汉,无论如何也无法融入其中。深圳的关外到处可见怀揣着梦想到大城市打工的民工,他们就如同分子的布朗运动一样毫无思想地游走在城市的边缘,即使哪一天人间蒸发也引不起人们的注意。28岁的马之问自己,我将永远如此卑微地活下去吗?
后来这个馆子的生意就更惨淡了,老队友决定不做了,把店子打给了一个韶关的李老板接手。李老板原来有一些黑社会背景,后来决定退隐江湖才到深圳来做小生意,外号“李老黑”。李老黑变本加厉地压榨员工,原来馆子还包一日三餐,有荤有素,现在临时工的餐标只有素菜没有肉,要吃就吃,不吃就自己花钱去外面吃。
马之当时已经想一走了之,无奈连路费也没有,还得熬两个月凑齐路费,这钱只能省出来,于是他接受了每天吃素的命运。
在他尝够了人间的辛酸后,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却因为一件再小不过的小事,从此改变了他的命运。
有一天中午,他吃完饭盒里的素菜以后,竟然发现米饭的下面堆了几片红烧肉!
他最开始以为是拿错了,管员工饮食的是当时的班长汪芙,马之望了望汪芙,指着饭盒正想说些什么,汪芙笑了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不要出声。
马之回忆说,当时他的眼泪“唰”一下就止不住地喷涌而出。
晚上馆子收工以后,马之叫住了汪芙,约她去散步,问道:“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废人,为什么你还要这样照顾我?”
汪芙说:“我对任何人都是这样,不是只对你。”
不善言辞的马之不知道说什么,直接说:“我想娶你。”
“我比你还大一岁,我快30了,而且我还离过婚。”
“我不在乎!”
“好啊,那你拿什么来娶我?”
“我家在成都郫县,世代为木匠,现在我弟弟在帮父母打理生意,我可以回去重新学习做家俱,开一个公司,我们一起把它做大!”
“你腿脚不灵便,能吃得了这苦吗?”
“我伤已经好了,这两年我一直在刻意做着功能恢复训练,最多再过两年,只要不剧烈运动就没问题。再说了,只要和你一起,我什么苦都愿意吃!”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早就想走了,还有十多天,拿了这个月的工资就够路费……不过,只够自己的……”
在那狂躁的90年代,狂躁的南方都市,当两颗孤单的心灵有了交集,一切爱与被爱似乎都不需要理由。汪芙看着马之那柔情而坚毅的眼神,笑了:“我有钱,不要等十多天了,明天就走吧,所有路费我来承担。不过,代价是,以后你要为我付一辈子路费!”
1995年底,在龙岗郊区昏暗的路灯下,他们的嘴唇交织在了一起。
他们回到郫县第二个星期就领了证,父母年老,渐渐淡出了体力活,马之和汪芙就兢兢业业地向二弟学习手艺。在爱的驱动下,两人很快就成了一把专业的好手。二弟是个实在人,听马之说要开公司,就从存折上取了两万块钱给马之报了个为期两年的工商管理专业成教班。马之深受感动,发誓公司成立起来就让弟弟担任产品总监,也让父母和汪芙都可以彻底休息。
就这么又积累了几年,原始资金,外围关系,技术,营销渠道基本配套完毕,1999年9月9日,马之的家俬商城在成都正式挂牌营业,至今已有9年多的历史。
由于这一切都来自于内心深处的爱,商城命名为“心之家园”。
……
在川大南门的烧烤摊上,马之以足球为原点,把他的创业历程原原本本地向孟天杰娓娓道来。虽然已是夜里十二点,孟天杰却毫无倦意,他吸了一口烟,望着校门上“四川大学”四个大字,想起了那天命运之神对他招手,“快来吧。”
如果说这里就是我的原点的话,命运,你这该死的东西,你要把我带向何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