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心一片尘外洁,
长道覆雪碎地香。
本是太真蓬莱骨,
何需尘俗洗晴妆。
*
春抱
“这儿看起来不错。”环顾四周一圈,轻歌帷幔,另一人顾盼左右道。
他兜兜转转:“不错是不错。”可惜空气里的脂粉气太浓,鼻子里怪痒痒的。
触目所及一片繁花似锦,调笑声,饮酒声鼓噪,不绝于耳,对另一人冲击太大。另一人一时没了主意,问:“我们该干什么?”
“来了壁月馆,自然是要喝花酒的了。”不然莫不等于白来,他毫不犹豫,而且今天有人请客,不劳担心。
“好!”另一人醒了心智,来了气势,大喝一声。
……
“下面是霁雪姑娘的琵琶独奏。各位听官若是还满意,小青倌不日而沽,还望到时诸位大人肯多多垂青。”
不日而沽,沽的是这小青倌的开苞价。从此之后,她便要从卖艺不卖身的青倌成了这壁月馆的销色售艺的大红倌。
浓脂厚抹的老鸨舞了帕子殷勤招摇,看得近些的他两人一片嫌恶。正着当口,一个十三,四岁的雏儿抱着琵琶上了台。见她容姿秀丽,底下立刻响了声口哨,继而一阵哄笑,台上的人表情却一点未变,一点笑容也无,冷若冰霜。他心下好笑:原来是个冷美人。
转轴拨弦,铮然寂寂,飘零遗立,当心一划。
他好不容易回了神,赞叹果真琴如其人。她已经敛了敛妆容,兀自下了台。底下的寂静瞬间便成了一片躁动,连同他身旁的世家公子也赞了句:“琴弹得好听是好听,人太冷冰冰。”被他自动滤了后半句。
音如其人。这样的曲子,莫不是只有这样的人儿,才弹得出。
是夜,他第一次见了她。
是夜,也是她初次登台,一技成名,誉满南阳的日子。
夏铮
“霁雪新作了首曲子,劳动公子听听。”红粉纱袖展了展,捧了琵琶,端好了架势,轻弄两下,试了试弦,朝着上座倚垫自得之人投了瞥,便下了眼,接着嘴角轻翘,铮铮拨弹起来。
一曲毕,放了琴,她低头细致地脱了一个个素色指套,一边轻启檀口,问:“如何”
“初听稍显平淡,中段过后,味道便慢慢品出来了。云阶月地,很是清雅。”他见她笑得几分得意,使了心思,故意:“可惜不合这天时,这地利。”
天时是掐着钟漏计价相处,地利是欢场卖歌买笑,于这淡淡相合的曲子,都太不合。
“人能合上就行。”
她一笑,颜色顿时娇艳起来,光洁脖颈上三点红痣欲发衬得她肤色如玉,明艳照人。他看得心里暗叹:若是肯折些性子,多笑笑,这壁月馆的花魁头衔莫不探囊取物一般,也不会落了现今只有琵琶一绝的名头。
可惜眼前这位美娇娘的性子,与烟花地太过格格不入。
“公子听得满意,那能赏霁雪些什么呢?”她又笑问。
“哦,那你要什么?”他笑得有点落魄:“你是知道我月供有限,一月顶多来上这里一两回。还有什么能给的?”
与自小卖入娼门的她相比,他不过多了个虚名,一样失了自由,好不得多少。如此,便松下神经,没什么可瞒的。
“公子说笑了,霁雪怎敢用俗物玷污公子。”她起了身,肃了面,正正经经地朝他盈盈一福,道:“霁雪是央公子为这首曲子填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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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划
“‘宝扇重寻明月影,暗尘侵’哀感顽艳,写得好。”她由衷,又拨了两下弦:“配上这里的曲调,也是好听。”
“你倒和她评得一样。”他笑了笑,知音人有一个已是幸事,而他同时拥有了两个,老天待他不薄。
“哦,请问公子,‘她’是哪家馆所的姑娘?”她支了脑袋笑望他,将落寞藏了底下:除了壁月馆,原来他还有相好的人儿。
“哪里的话。”他大笑起来,若是她知道有人将堂堂世家小姐误会了青楼脂粉,不知道那双一贯高傲的琉璃眸子里会是什么表情。“她是我一个好友的妹妹,性子和你一样傲得不行。不过习的是琴,通的是诗文。”解释。
全南阳城都知道他与薛家公子是知交好友,而文会相聚,薛家小姐的才女名声也是不拉的,原来是她。他的口气分明是将她们作了一堆,言语间竟然没有丝毫轻视身份的意思,这让她深为感动。接着读到最后一句“但随我,筛月畔,唱金缕”,心中一动。
“‘但随我,筛月畔,唱金缕’写得最有感觉。”她要努力地克制才能让自己的声音不发颤。
“我也觉得。”他心下一笑,还是和她评得一样,若有日引荐,她们两人该很合拍才是。只可惜不知道她肯不肯下了这样的地方,所谓的“肯”与“不肯”,不过是多纠缠在了身份上。身份阿,他想着,起身,凭栏,立目,远眺。映入眼帘一片秋叶枫红,美不胜收,这天下江山当真如此多娇,他不由叹道:“若这世上能有这样一人便好了。”能陪他穷其一生来游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