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妃勾唇一笑,缓缓地弯下身子,捏住了她揪下巴,对上清明的眼。清明只觉得生疼,婉妃还是柳眉如画,秋眸若水,芙蓉面上一派好看,说着:“这宫里从来便是人吃人,人踩人,踏得高的人才有的活路,才有的好风景看。我原来以为这些年来你跟我最近,如履薄冰一路总该是看得清楚明白,怎么竟是如此地糊涂!若是败了,莫说我会如何,儿今后的日子你也该猜得到。”她忽然柳眉一挑,用力甩了握住她的手,嘲讽:“还是你要舍弃下我,去要什么根本要不起的东西?”冷笑一声:“但如今怕是都迟了。”
婉妃徐徐站起身,素指一拈,提起裙角,扶住躬身近侍的手,莲步轻移出了内室。“本宫会和皇上,薛卿家说清明公主正装梳洗,要稍晚上半刻。”
风初静,水晶帘磕碰不止。
清明抬头透过雕花窗栏,向外头望去:那一日,淅然云景已现秋意。
……
薛家家主薛崆正着了身绛缎长衫和魏国国主相谈甚欢,婉妃娘娘作陪也是妙语连珠,气氛甚洽。
待得宫人相传:“清明公主到――”
珠帘微掀,一袭粉藕绸裙外加翠色罩纱,双螺盘髻,额点梅花金钿的俏丽人儿盈盈笑语一施:“儿臣见过父皇,母妃。”
那抬头看来的薛崆手中握着一只五彩珐琅九龙杯,握得紧,半天没得放下。
简文帝和婉妃相视一笑。
次日,魏帝下诏:薛家家主薛崆忠良爱国,清明公主年方及笄,明秀端淑,佳偶天成,特赐完婚。
其中薛家以三十万白银,十万两黄金,良驹千匹为聘。厚彩重礼,一时间名动四方。
燕去归来,几个年岁摩过指腹上渐起的薄茧。
莫说新一班的后宫姹紫嫣红间又分了什么格局,还是兵戈铁骑又争了几回胜负,大魏朝的皇城禁军有个新进侍卫来了驻岗,刚预备找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里偷打个盹儿,便好巧不巧被守卫副班撞了着。
新侍卫掩不住的惭色,边小嘟哝:“头儿,这儿的宫室都没得人住,为啥嬷嬷们还是三月一来打扫,连累我们也要在边上守着。”
“这里西福宫是当今皇后娘娘原来做妃子的时候住的。”副班补充:“管事李公公怕是娘娘什么时候想起来要看看少不得麻烦。要说起来,薛家夫人――以前的清明公主出阁前也是住这儿呢。”
“难道是太子的一母同胞嫡公主清明殿下?”
“啪――”副班赶紧给了个暴栗,说着:“太子殿下的名讳怎么也是你叫得的。”
“啊唷。来了几回了,怎么就见着头儿老站在那里发呆?”新侍卫捂了头望了那个站在门口拂柳下的挺拔身影问,看起来愈发落寞的,平常可没见过头儿那样。
副班起头一眼,长叹口气:“头儿是在念诗。”
念的是什么诗?
你可要仔细听好:
遗殿空长闭,乘鸾未还来。2
拂柳千树栽,如雨银花开。
却起水晶帘,寥落旧人台。
1清明公主自同母胞弟,即魏元拓帝即位后,上表请离京欲长居南阳。彼时薛崇,薛彤已出世,帝准奏。
2唐__司空曙《唐昌公主院看花》,原诗“遗殿空长闭,乘鸾自不回。至今荒草上,寥落旧花开。”共四句,被偶按照本文具体内容改写了下。
这是一个不当心写了暴长的番外。为什么偶的每篇番外都写了越来越长呢。汗。
故事主角的清明公主就是如今的薛老太君,关于她的言行在正文中出现的必较零散,可以参见第三卷第五章。
人心本来就是太多层,剥到最后总见不着叫做心的东西。
光阴如梭,如今换她的满腔肺腑坚如磐石。俯瞰晚生后辈的众人,早已生不出半分的同情。
如此,大概就是人从天真到成熟,明白取舍的过程。人是不可能单为自己而活的,若真如此,说好听地是反封建地执着追求真爱。且不说日后贫贱百事皆哀,那样实在是太自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