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阙
“不知皇上这几日因何挂心,夙夜忧烦不止,连臣妾看了也免不了住担忧重重。”语调婉转赛过莺啼,嫩酥失了骨头的身子不住地往眼前的温热雄起上贴服,还犹恐粘得留有缝隙。
“这几日朝堂争端尚无,南越战事倒也齐备,那刘老儿连传了几个捷报,却封封不忘讨粮草。”九龙蔽天黄袍加身的魏帝一手揽过胭脂敷脸,风韵犹动人的婉妃,一面不忘感叹:“这几十万担粮草可是那么好出的。国库早让他掏个见底……”
“不能强征吗?那些巨富商贾一定有不少积蓄。”婉妃不太懂政务,却敏锐地觉得这是个表殷勤的好契机。不久前皇上刚刚连翻了她几日的牌子,若是现在的机会不好好地把握,可不知道再要待到何年何月。
数月前贞妃诞下的恰巧是位公主,留下一线生机。何况,她婉妃没了长子瑞,还有次子。
“商贾之家以薛家为首。但薛家向来游商为主,三番两次笼络不得。三年里前后已征过不下五回,这回再讨,恐怕师出无名。”魏帝轻拍了怀中人的香肩,若有所思。
婉妃眉眼一横,计上心来:“听说那薛家主薛崆不久前丧了妻?”
简文帝想了想:“好像是。”
“不如与他结为亲家,若是薛家以后也算门皇戚,再征笔礼金也有名头。”婉妃说时目光灼灼。
简文帝感叹:“可是未有听说薛家有什么近支的女子可给皇儿们娶来。”这法子礼部尚书曾与他议过。
“不能娶来,难道还不能嫁去?按魏例公主不得下嫁魏都奉苻之外1,如此便是把薛崆圈住了,也不怕他再有二心。”婉妃笑说,忽然起身,退开两步,正一施宫礼:“清明岁已及笄,容姿齐整,聪敏善睐,可堪为适当人选,若是下嫁足以显示大魏皇恩浩荡,薛家上下自此必当铭感五内,忠心无二。”
她该庆幸自己还有个承袭自己容貌不逊色的女儿。
简文帝一听,惊讶不已:“那薛崆怕已年届不惑,爱妃当真舍得?”他记得刚去的太子瑞刚过十八拢髻成人,而四公主恐怕还未满十七。
婉妃盈盈一施,身子福得更低,略带了哭腔的言词恳切:“清明自小常恨生为女儿身,不能为文治武功父皇分忧半点,若是有机会报效大魏必当勉力。而臣妾,”婉妃说到此,娇躯一软,经不住刚刚好扑进还在犹疑的魏帝怀中:“臣妾心无他愿,但求能为皇上解去一丝半毫的忧劳辛苦也是好。”
“爱妃高瞻远瞩,为国为民竟能如此深明大义,实在是朕之幸事,国之幸事啊。”
……
偷偷打听了轮班时刻,黄昏宫门即闭时分,她又溜去了白虎门要“出宫”。虽然自始至终她没得一次机会能真正地去亲眼瞧一瞧那热闹的月满冰轮,灯火辉煌的天街夜市,这寂寂深宫中寻得了一点慰藉也是好。
他伴着她立在琉璃瓦覆顶,红砖宫墙旁。空无一人的皇城偏僻角落,只静静地看着脚下远处广袤万家灯火渐渐亮起,星星点点,宛若平常人间遥不可及的温暖。虽始终触不可及,却是不再心无所系。
凉风拂面,也拂起了她的裙裾。她一手拢起青丝,抬头望向身旁怵立的他。
“公主,天色已晚。”他说着,她也该归去了。
……
次日,薛家家主薛崆奉旨进京面圣,婉妃作陪。
“为何也要儿臣去?”她问她的母妃。
正让近侍梳着盘髻的婉妃从妆盒里眼光仔细挑拣了番,伸手指了指。另位侍女忙取出一支海棠珍珠半圆錾,给正梳头的同伴递上。梳罢,婉妃对着镜子顾盼了阵,头也不回地说着:“去见见你的未来夫婿。”
“未来夫婿?!”她错愕不已。
“薛家家主薛崆。”婉妃伸了纤纤玉指轻拢了拢发髻形状,左右又看了半晌,方才满意地回了头:“虽然商贾品格不高,不过好在他家财万贯,富可敌国。如今经年歉收,国库空虚又战事连连,以后你父皇还有许多要仰仗这位薛家家主的地方呢。”说着,正捏了只东海珍珠坠往耳上戴。
她不知该说什么。即便早知道有此一日,却在溺水的人刚挣扎起呼吸一口,下一个灭顶的浪头便翻打过来。
“你可曾问过我,母妃。”她像针尖扎了心。
婉妃又对了镜整了整衣襟,像是整了几遍都总嫌不够似的。“问与不问也是一样。本宫怎么可让大魏的清明公主殿下与了一个小侍卫,让那一干贱人笑话本宫无能简直是痴心妄想。”
她上前一步,杏目瞪得圆圆,不可置信:“你都知道?!”
婉妃已起身,一振金茶底玉兰花宫装广袖,显得贵气逼人。她自如地摸了摸光洁如玉的脖颈,唤道:“梅兰快去将上回圣上赏赐的那副合浦珠串那来,总觉得少了什么,原来是这个。”又轻指掸了掸,心不在焉地说:“你以为这皇宫里头多少双的眼睛能由得了放肆到几时。若不是看你们恪守得紧,我早吩咐去了他……”一双美目里盛的寒光毕现。
“不要!”她心上紧窒,一甩衣袖,跌跪揪住母妃的深褐纹缂丝下摆,片刻已是啜泣哀求:“不要……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