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婀娜领舞着小河水,田埂上零落的小草仿佛在对我低头呤唱道:“小二子兮?归兮?来兮?阿妹思哥兮!愿将妹身暖入阿哥怀,但请阿哥听妹诉情来……”然而,小草乏力而委婉地哭诉也拉扯不住我即将匆匆离开的脚步,毕竟外婆现在还躺床上等着我,也不知道她老人家还要挣扎到什么时候。
走过田埂,当我把思絮从坏孩子、外婆、表姐、樱月身上移开的时候,掐指粗略一算我差不多有六年没有去过外婆家了。在南京漂零了六年的我,从部队到公司,从学徒到师父,从普通员工到部门经理,其间算不上惊天动地,但却感慨万分。
南京,好温馨的城市,犹如蒙娜丽莎的脸蛋;在这里生活,给人以无垠的遐想。漫步于玄武湖边,碧波起舞;攀登于中山陵上,壮志凌云。还记得正月十五去夫子庙试图独行,结果却差点被潮涌般的人群挤到新街口,也更不曾忘记梅园周总理的小屋和茶亭东街的南京大屠杀纪念馆。
十八岁,抱着对绿军装的追逐,我来到了南京,看到井然有序的车流人流,第一次感觉了这个城市孕育出来的美。可是六年过去了,古城未老人先衰。不错,南京――她还是那么的美,而自己呢?嘴角上已从十八岁的“零”胡须到现在密密麻麻的黑胡根,从十八岁的天真到现在的忧郁。社会在发展,梦想在转变,而自己却实现了多少梦想?答案心知肚明。
美好的城市,总是不乏有着更加美好与优秀的人,湖南路上花姑娘的确不少,可珠江路上的才子更多。社会上处处体现竞争,角落里处处凸显拥挤,比如哄抢岗位职位、坐公交、谈恋爱,甚至早上上班时买个馒头亦便如此。过于拥挤的压力也将一个无知青少年无情地转变成一个纯纯正正青年,它也更加肆虐地拧紧着我的额头,所以皱纹飘飘而来。偶尔闲暇的周末和晚上,我只身蜷缩在床角,幻想着阳光与海滩,那是件多么美好的事,但很多现实却有如阴雨天的秦淮河――又阴又臭。
回首在南京的日子,那些曾经躲在厕所里三个人抽一根烟的战友们,一起共事过或者享受过老总们花五块钱买来午饭的朋友们,也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也不知道他们还不好,即便每次聊qq时,也总是“哦”、“啊”、“呵”、“还好”之类的短语,人生之大失败莫过于此,难道他们把曾经亲密的兄弟或同事等同于网络上的你我他?是什么让我们如此之遥远,是什么让我们如此之陌生?
激动与平静的反复,彷徨和镇静的交织,此刻的我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去面对外婆,我不想在她老人家眼里成为最陌生的熟人,更不想她定眼多看我几眼。可是这么多年,我又给她老人家带去了什么让她值得去熟悉的东西呢?可能现在的我在她脑海中也只是个温暖的回忆与思念罢了。
我正穿过着“坏毛驹”军团们的村子,以前那条用鹅卵石铺的凹凸不平小道已经变成还算比较平整的水泥路,也不知道这条没有钢筋的水泥路能支持人们的脚步多久,希望就这么一直平整下去吧。
现在已时至晌午,估计年长一点大人们都在田地里忙着农活,年轻一点大人们正在南方某个工厂里忙于上班;稍大点小孩们都在学校里忙于读书,稍小点的小孩可能躲在老人们怀抱里;而老人们则可能躲在家里捏着鼻子,以便不让摩托车的汽油味熏晕头脑。所以现在村子里面除去过去几辆摩托车之类车辆声音,我还是感觉它挺安静的。
出了小村不一会儿,我便走进外婆的村子,首先映入我眼帘的依然还是那棵熟悉的古樟树,经过数百年特别近些年风风雨雨的洗礼,感觉她现在已经是疲惫不堪,心干腹竭了,而空旷的躯壳里面再也没有玩捉迷藏的孩童们去填充着。我探下身子把头伸到其中,欲图看看里面是否还有新母鸡偷下的蛋,却发现连个鸡爪子印都没,更别提什么刨好的鸡窝了。失望之际,我便抽出身子,抬起头望着老树上一眼就能看穿的稀疏树干层,也只见最高处树干上有一些屈指可数的乌鸦窝,但不知道窝里有没有乌鸦住,我想应该没有罢,毕竟高处有些不胜寒啊,便深舒一口气心里感叹道:可怜的古樟树,你现在是不是和已经年逾耄耋的外婆一样孤独呢?
我一到外婆家门口,老屋子变化不大,屋檐还是那个屋檐,大门还是那扇大门,只是门脚旁边的狗洞已经堵了起来,估计现在他们这个村子也没有养狗的习惯,这点和我们的村子倒是不一样。我便轻轻地推开了她家虚掩的大门,抬眼看去,只见大厅里躺椅上躺着的主角已由外婆变成了大舅舅。
大舅舅现在也老了,一个轻微的感冒已经让他不得不放下曾经一年四季都不会放下的锄头。他见我推门进来先是一愣,然后定眼看了半分多钟后才回过神来。
“你是二子么?是我的外甥仔二子么?”大舅舅说话依然那么细声。
“大老舅,看您说的,我当然是二子塞,听老妈您和外婆身体不舒服,所以我特意从南京回来看看你们哩。”为了避免过于尴尬,我只得边说边用眼睛扫视着这稀黑屋子,感觉里面的摆设置几乎和我当兵前的时候一模一样的,只是大厅右边角神龛下原来的黑白电视机现在已经换成彩电,不过感觉这彩电就像神龛里的菩萨一样冷冰冰。可能嫌吵,大舅舅很少打开电视机看各类比较时尚的节目,我想或者只有逢年过节来客人,这彩电才能体现出它能制造现代美的价值。
不用多想,这屋子肯定只有三个人住,大舅、大舅妈和外婆。大表哥已过不惑,儿子都快高中毕业,其余的表哥表姐也大都各自已经安了家,连最小的八表姐在我去南京那年就已经嫁人。至于以前我那顽皮十四表哥呢,虽然还没有娶妻生子,但现在已经接受了党的教育都快五年了,或许应该不会再放荡不羁了吧。虽然人住得比以前少了点,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使得这个屋子里面更加安静与和谐,很难得!
“快进来屋里塞,坐!坐!坐!”大舅舅在确定不是外人以后,连忙对我招了招手说道,又想起身去搬凳子。
“大老舅,您就在躺椅里歇着,我自己拿凳子就要得哩。”我快步走了过去摁住着他的胳膊说道,然后随手挪来条长凳,开始交谈起这几年各自的故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