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大舅舅聊了许多，他问了我许多关于南京这大都市的问题，比如那里房子有多高，马路有多高，各式各样的人，以及我的工作和生活，我都耐心并细致地描述了其中美好的片段给他。他知道我在外面这么好，放心了许多，会意的点了几下头，些许苍白的脸爬上了几丝微笑。

这时我想起了十四表哥的事来，便有些好奇地向他问道：“大老舅，行辉表哥在我去南京当兵前不是好好的么，事情都过去好几年哩，再说那个烟草店老板不是也说算哩么，怎么还是被抓起来判刑哩？”

大舅舅被我这么一问，目光稍微凝滞了一会后，眼框顿时便红了起来，擦了一眼睛说道：“过去哩，是过去哩！可是过得哩和尚还过去庙么，报应啊报应，可怜那个短命鬼哩。”

我看大舅舅这么难过，便有些不好意思再问下去，也许他说得可能是对的吧。我细想着十四表哥这些年，也的确是够可怜的，他就因为那么一件事，在外躲了三年不说，最终还是免不了要在“局子”里蹲五年。或者这也正好映证大舅舅在我七岁那年正月十二和大舅妈吵架时说的那句话：“以后还了得啊，准备让他蹲班房吃共产党的吧。”

十四表哥本来不应该坐牢的，当然我是说如果。如果他好好读书就不会去工地干活挣那苦命钱；如果他在工地好好地干活就不会想着打麻将赌钱；如果打麻将不输钱就不会发生那天晚上的事；再如果人性能够凌架于法律之上那么那天晚上的事或者可能就不是事了。可是世界上哪会有这么多如果呢？

上高一时，老妈对我说，那天晚上十四表哥正好在领了自己“工作”以来的第一份工资，便找了几个天天在一起干活的哥们（其中也有和他玩了十几年伙伴林二标）喝点了酒。在酒足饭饱后，这几个人也是闲得发慌，加之又觉得有钱了没地方花，便约着打起了麻将来。这麻将可是十四表哥的半条命根子，所以桌上自然而然就少不他了。

十四表哥工资本来就不多，再说前面一个月的工资又被老板压着没有发，平日里生活只得东借点西借点，发了工资就得还了，加上那天晚上喝酒又是他请客，七七八八下来只有一百多块。他本来借这点本再加上自己搓麻技术去小赚一笔，哪知道摸起麻将不到两个钟头便输了个精光，还倒欠着人家一百多块。二标运气也没比他好多少，两个就这样早早被工友们“清洗”出局了，真不愧是难兄难弟啊，连打牌都运气都连一起了。

十四表哥心到是挺宽，心想打牌输了钱倒没也什么，睡个觉不就过去了么，再说明天还得干活呢。可是二标却怎么都睡不着，硬拉着十四表哥去外面大街上喝起西北风来。这哥俩借着酒劲便讨论起人生来，接着便是左一个埋怨不停，右一个后悔不以，也为眼前这个月的生活费发着愁，虽然是在本地的工地干活，可毕竟都是二十出头的人了，哪还有脸再去向父母要钱呢。

两个血气方刚年轻人便开始打起了街道上一间外地人开的烟酒店的主意来。见店门紧锁着，估计里面应该没人。二标平日里本来就游手好闲惯了，为了满足自己抽烟喝酒之类的需求，在小镇做点偷鸡摸狗的事也是“情理”之中，所以用铁丝之类的东西打一把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难事。两人进屋后，在柜台里摸了几条香烟和五百块钱正准备开溜，就在这时烟酒店的老板（女的）回来睡觉守店，一见大门打开着，打开灯后又见着这两个人手里的香烟，便知道大事不好，慌忙大声喊道：“抓贼啊！快来抓贼啊！”

“不要喊哩要得么，再喊老子废哩你！”二标对女老板恐吓道。

女老板哪有心思理会二标，继续大声喊着，这声音可把平日里胆大的十四表哥给给吓坏了，便扔下烟，准备拔腿就跑，哪知道这个女老板猛扑过来，死死地锁着他的腰，看来十四表哥第一次“干活”就遇到了难缠的“主子”。一不做，二不休！二标倒是很胆大，随手拿了条板凳往女老板头上一砸，小店的吵闹也就这么让二标这一板凳给砸安静了……

十四表哥见闹出了“人命”，知道以后肯定会有大麻烦，在分了二百五十块钱和三条烟后，觉得再也不能在这工地呆下去了，第二天连工资也没敢要便向包工头辞了工，准备回家和大舅舅安心种起地来，至少他感觉在家里还不用为着一天三顿饭而烦恼。同时他也希望事情也就这么完了，心想只要以后再也不做那种事，学别人那样好好学着种地娶个老婆生个儿子，老老实地过着。

二标倒是不像十四表哥显得那么害怕，他知道那女老板肯定死不了，不过他见自己的兄弟不在那里呆着，自己当然也不想再工地混下去，不久也回到家里，依旧在小镇上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儿。几个月后二标因为了偷窃时不小心，终于被警察抓了起来（后来给判了五年有期徒行）。

十四表哥本以为二标是不会把他给哄出来，毕竟二标是自己的好兄弟，但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二标还是在威严的警察面前把自己以前所有做过的坏事都十五一十地交了个底。在警察来抓他的那个晚上，十四表哥幸运地从家里的后门溜到了广东，在那里一呆就是三年，其间偶尔也和大舅舅他们联系，但就是不告知他身在广东何处。

大舅舅为此事也整日里担惊受怕着，无奈之下，便给那个女老板送去三千块钱，寄希望于她能够宽恕十四表哥的罪行。女老板是个外地人，本来就不想惹太多的事，只想安安心心地做着生意，当然她主要还是看到钱的份上，便满口答应了大舅舅，这事情就这么算了，只是希望十四表哥以后能够好好做人，可是有她的宽恕十四表哥真的就会没事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