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表哥在获悉烟草店的女老板后,也终于放下了惶恐不安的心理,再想想事情都过去三年了,可能人们也都已经淡忘那件事,在我当兵后的第二年即便从广东回到了家中。首先做的事当然是向女老板解释自己当时动机并不是想抢劫,而且拿凳子把她砸得在医院里躺了半个月的人也不是他。(这和女老板前面的指证不相符,因为她不仅仅只是拿了大舅舅一家的钱,可谓“因祸得福”啊。)
十四表哥回家当然不是轰轰烈烈的,所以关注他的人自然就少了。闲人们也不能总是呆在墙角里闲着说闲话,总得赚钱养家糊口吧。可这并不代表着二标他家人不关注他,人家的宝贝独生子现在依然还呆“局子”里那硬床板上躺着呢。
二标他爸爸本来就觉得只让儿子一个人受罪是不应该,再说那件事自己的儿子只是个从犯,判五年有期徒刑实属冤枉。他见着十四表哥回来,就好见着举报二标“偷鸡摸狗”的仇人一样分外眼红,心里想着这回我儿子进去了,你这小子还要外面快活潇洒,这不明摆着欺负我家没“人”吗?
老头子在头天见着十四表哥的路上还是喜笑颜开的,嘴里也不乏嘘寒问暖之辞。十四表哥见着他也感觉有些愧疚,也向他关心起二标的“局子”里的生活,本以为这样可以博得老头子的怜悯。可是这回他又太自以为是了,二标他爸第二天便起个大清早,跑到派出所里举报去了他。法网恢恢,疏儿不漏!十四表哥就这样听着警车鸣叫声、伴着二标他爸心中的欢呼雀跃的欢送声迈入了他的第二个“家”,法庭上法官司也庄严地宣告:某年入室抢劫伤人案主犯林行辉判处有期徒刑四年零六个月。(证据!谁也给不了十四表哥,女老板也不例外,或者唯一可以给他证据的只有良心。)
我从老妈口中得知的也就只有这些,见大舅舅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便向他询问起十四表哥在外面三年是怎么过的,可能我这时候的好奇心已经把自己的良心完全给压制住了。
“大老舅,行辉表哥在广东那三年上过班么?”我问道。
“当然要上班啊,不上班拿啥子东西过日子哩。”大舅舅叹了一声回答道。
“那他上班就不怕查出来么,不要身份证么。”我追问道。
只见大舅舅点燃一根烟,吸深一口后对我咳嗽道:“短命鬼回来那天晚上对我说,他在广东不久便弄了张假身份证,那边有些小厂查身份证和暂住证不怎么严,有些厂里面甚至不要身份证都可以上班。他进的那个厂就没有要啥子证件,只是进去之后就基本上出不来,和‘蹲班房’差不得几多(多少),进去后的第一个月根本就别想着有休息天。”
“那他们的待遇哩会不会像我们部队和公司里面一样交养老保险之类的福利。”我的确对广东的工厂比较好奇。
“那有这么好的事塞,工资是压前两个月,第三个月开始发第一个月的一半,另一半是用来帮他们办各类的证件,特别暂住证。他们厂里办一张暂住证就是两百块,而且直到他出厂时也没看到那暂住证是啥子样子的。”大舅舅说完又好奇地问起我来:“养老保险是啥子东西啊?连养老都要保个险,难道老哩不是要靠儿子们养么?”
我想或者大舅舅的确不知道养老保险金之类的新鲜词,毕竟他也是近古稀之年。其实大舅舅说得也很道理,所谓“老有所养”,如果人们以后真正靠养老保险金来养活自己的后半生,那还生儿女们干嘛呢,还不如把养老保险金的财力用于培养人们的良心与道德,那样也就不用整天担心着自己死后没有棺材和太阳的陪伴了。再说中华文明几千年,也没有哪个时代的人真正担心过“老来无子养”的问题;做为现代人的我们,对于这个担心到底会不会显得多余呢?
“那根本不是啥子东西,而且只是一些赶外国佬潮流的东西。”我不想向大舅舅去科学系统地解释关于各类保险金之类的问题,再说我也只知道其皮毛罢了。而又对二标和十四表哥各自的判刑打起了好奇心来,便向大舅问道:“为啥子二标反而是从犯哩,听我娘子(老妈)讲不是他拿凳子砸的老板娘么?而且偷钱偷烟的事也是他出的馊主意塞。”
“这也怪你那个短命鬼表哥塞,要是他主动自首,不要跑去广东多好塞。法庭审判二标的时间他人又在,别人家说啥子就是啥子塞,反正也都是‘死’无对证。再说那个烟草店老板娘当初指证二标是从犯时,我们还在地里种田,所以到审完后都不晓得啥子情况。等到后来审你表哥时,才晓得她又拿哩二标家里送去了五千块钱。吃人家嘴软,拿人家手短,到宣判你表哥是主犯后的第二天,我们就去找她希望让她重新指证一下。她表面上答应我们好好的,可结果是没过几日,整个人都不晓得跑到哪里去哩,我们也就懒得再去找她哩,反正抢劫伤人都是判三年以上有期徒刑。后来我们想想就算找到她哩又有啥子用哩,她还可能会翻供么?翻供后的责任她不要负担的么?”大舅舅说着有些气愤,在他吸完的过滤嘴后的那点烟丝后,嘴里还不时的咳嗽了几声,也真难为他了,连生病都离不开烟,也舍不得浪费一点点烟屁股。
“但不管再怎样说,毕竟二标偷哩那么多店面,而且又抢劫伤人,加起来判五年有期徒刑会不会判轻哩一点,十四表哥不过才偷一次就变成哩入室抢劫伤人主犯也判了个四年半,这到底是为啥子哩?”这才是我最关心的问题,真希望大舅舅能够说得更加清楚点。
这时我只见大舅舅深深地叹了口气,然后眨了眨眼睛对着楼板说道:“没办法,谁叫我们家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