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把栏杆拍遍_官场中央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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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把栏杆拍遍(1 / 2)

面临大海的海市人民政府,是一处典型的俄罗斯风格建筑群。在这个纤秀的海滨城市里,它显得更加粗犷。高克军在一幢二层的红砖小楼里办公,小楼被高大的棕榈树包围着。楼道有些幽暗,铺着红色的木头地板,走上去吱吱作响。门口的警卫检查了王思哲的证件,又向市长秘书小张电话上核实了情况,他这个一脸学生相的文弱书生,才得以坐到高克军的对面。

“不少地方的政府都推倒围墙了,你这儿还是壁垒森严呀!”虽然这是第一次和市长见面,但想起一见之难,王思哲还是不免牢骚。

“衙门规矩,不是我一个人想破就破了的。以茶谢罪吧。”高克军给王思哲捧了一杯“碧螺春”。

总是出于好奇,王思哲一边接茶,一边多打量了几眼市长。看上去,这位市长更象一位海上的老渔民,一副紫色的脸膛,粗大的关节,壮实的腰板,岁月给了他太多的苍桑,只有从那清澈的眼睛、灵活的动作中,才能感到这位市长的年轻。

王思哲进来之前,高克军正在看一封信。信是在美国生活的妻子金樱桃写来的。分别大概有五年多了吧,她长得什么样子,似乎有些模糊了,清晰的只有那个架着金丝眼镜的秀气的小鼻子。热恋的时候,高克军亲吻的不是她的嘴唇,而是摘掉眼镜,直接咬那个带着几个浅浅雀斑的小鼻子。他说他喜欢突起的感觉,她也说她喜欢牙齿对鼻子的按摩。她是带着女儿高雅走的。高雅鸦鸦学语,但爸爸两字却叫得格外清脆。在机场的候机楼里,她刚叫了两声,高克军就落泪了。金樱桃给他擦了,还笑着说:“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掉眼泪。我原以为你这个人天生就没长泪腺呢!”那天,天下着小雨,唰唰的雨声一直回绕在高克军的耳边。这声音既动听,又很凄凉。“马上就要天隔一方,只能在梦中相见了。”高克军心里也似飘着毛毛雨,一阵一阵的酸楚。金樱桃说她的鼻子也很酸。“是不是象杨梅那样酸?”高克军用手指甲切了切她的鼻子,她扳住他的手指头轻轻含在嘴里。

“为什么要出国呢?”

“你为啥不出国呢?”

两个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再过几年,我们就知道谁对谁错了。”

飞机发出巨大的轰鸣,飞到高高的白云当中,高克军一个人立在当地,又是一番不可抑制的痛楚。他使劲挥了挥手,心里更觉空荡荡的。五年中金樱桃只回来过一次,还是劝高克军跟她走:“外国人说在中国当官是致富的高速公路,可你还和原来一样穷。钱没多赚,人却瘦了,头发也白了不少,白马王子成瘦马王子了。在美国我见到不少咱们这儿的官员,一个个脑满汤肥,富得流油。购房的购房,置业的置业。你呢,一个美分的投资都没有。我回来可是查访了,你还是一个强项令,没有online(上线),现在makeperformer(胜人一筹)、bulletproof(固若金汤)是你性情中还有一些符合公众要求的优点。一旦这方面出点问题,更不用说你决策失误、经济贪污了,你就会遭到删除。官场不适合你,你也不适应官场,何必热恋这种危险的游戏呢?跟我到美国吧!”高克军说:“你不是说海市比以前好多了吗?”金樱桃撇了撇嘴:“那在你手里也建不成共产主义。到了美国任何一个角落,也比这儿现代化。”高克军说:“你这是崇洋媚外,缺乏自信心。二百多年前,美国还是尚未进入农耕文明的不毛蛮荒之地。我们这个文明古国,只要发奋图强,也会赶上去的。”金樱桃摇摇头:“差距太大了,你一个人孜孜不倦的努力,面对十三亿人、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毕竟是微不足道的。再说,中国想当官的人多的是,不缺你一个市长,我却只有一个好男人。”高克军感谢妻子的爱,却无法选择离开海市。“当逃兵不是我的性格。”如果我是一个普通的公务员,或是一个工程技术人员,可以走;身为一市之长,是在人代会上宣誓就职的,怎能……他把妻子拥在怀里,仔细打量着:好象自然规律发生了逆转,时光流逝,倒比当初更年轻、更漂亮了。是不是跟她研究的基因工程有关这几年,自己正而八经地当着“留守男士”,她呢?她滚圆的身体充满了激情,一摘掉眼镜,就把高克军推到床上,并解开了他的裤带……他伏在她的身上,轻轻地咬啮着她的鼻尖。兴奋的她,象条蛇一样在剧烈地扭动着身体,嘴里还发出不由自主的呻吟,“宝贝、宝贝”地叫个不停……她以前可不这么表达,作爱时就象一段木头,如今忘形的疯狂,有点叫高克军不敢接受,一把按住她的嘴:“叫别人听到了多难为情。”金樱桃猛地扳开了他的手:“我们不是偷情,又不是作贼,只要高兴就好,怎么高兴怎么来。你为什么心不在焉,你为什么不是一匹怀念配偶的野狼?克军,你带我到森林里去吧!四周草木繁盛,虫鸣鸟叫,万物生机勃勃,我们脱光衣服在那儿做爱吧。我可以尖叫,你可以长啸,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多么地生猛,多么地诱人。”

“你什么时候变成野人了?回归自然不等于原始。我亲爱的美国太太,你就暂且把这蜗居想象成挪威的森林吧!”在高克军的记忆中,金樱桃的欲望是很一般的,甚至多少有些冷淡。高克军要求多了一点,她还要不高兴地说:“老做那个有什么意思?”厌烦地把高克军推在一旁。如今就象换了一个人,“性趣”高涨,主动的攻击倒令高克军不知所措了。

“越当市长越古板,连人的本性也快丧失了。你知道不知道,做爱已经过时了,应当造爱,就是要有想象力。来,亲爱的,我来教你一些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花样吧。”金樱桃在床上当起了“教练员”。这一晚把高克军累趴下了。得到满足后的金樱桃把鼻子挨到高克军脸前,睡眼惺忪地说:“mydear,这才叫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高克军的牙齿轻轻摩娑着她的鼻子:“你这是横扫千军如卷席呀。”

金樱桃恶作剧般地笑了。但她最后得到的还是失望,一个人孤单地回了美国。临别时,她气愤地说她不能再忍受没有男人的生活。“想你的时候,我就自虐,我就手淫,我就象在炼狱里煎熬。”高克军说:“那你当一只‘海龟’吧。现在,‘海归’派经济上是中上阶层,政治上是新生势力。”“先说说你们海市有几只‘海龟’?”高克军摇摇头,金樱桃又问:“中国又有几只‘海龟’当了市长?”高克军又是摇头。“那你就不要劝我了,我才不在你之后当海市第二傻瓜呢。”桌上的这封信,无异是金樱桃给他的最后通牒:要么赴美,要么离婚。你高克军没有权利让我为了什么事业而牺牲美丽、青春以及幸福,我也没有权利劝你不当那个市长,实现你所谓的人生抱负。“虽为一市之长,却不能享有常人的天伦之乐。”浩瀚的太平洋隔开了两颗不平静的心。一市和一人,辜负了谁,高克军心里都是一道深深的歉疚。此时此刻的高克军真是感到了中年人为成就而奋斗中的无奈。

当然,高克军请王思哲解决的不是家庭问题。他忧愁海市的经济。刚刚把恒通公司和天纺公司“要工资,要工作”的上访工人劝走,出了一身汗,背上粘糊糊的。“老的要吃饭,小的要穿衣,市长大人,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问题很尖锐,也很难回答。有个年轻工人甚至说“五个月不上班,也不给我工资,我还能白歇了?”这纯粹是寄生虫的腔调。工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也不是我高克军能印出来的。工资是干活挣来的,不是呆在家里领来的。

作为全省首批从政的工商管理硕士(mba),高克军拜读过马克思的《资本论》,涉猎过凯恩斯的《就业、利息与货币概论》、萨缪尔森的《经济学》,翻阅过贝德鲁克的《巨大变迁时代的管理》、彼德;圣吉的《第五项修炼》、萨维奇的《第五代管理》。他就罗斯福新政写过一篇洋洋洒洒的论文,导师给了他满分。他承认今天的企业是由市场来管理的。亚当;斯密就认为“利己的润滑油将使经济齿轮几乎以奇迹方式来运转。不需要计划,不需要国家元首的统治,市场会解决一切问题。”但是,很难用这些理论来指导眼前海市的经济工作。小到工人下岗、学生就业、军人安置、住房拆迁,大到企业缺乏资金、发生天灾人祸,没有一桩事能和你这个市长脱了干系。他有时候解嘲自己“真是万般宠爱集于一身呀!”他怎能不知道吃饭是硬道理,发展是硬道理,作为当今中国的一市之长,必须制造经济发展的奇迹。

他面临的形势显然是严峻的:一边是国有企业叫苦连天,一边是金融危机直接冲击外向型企业。方才市外经贸委主任老梁从省城打回电话讲,全省出口一溜滑坡,省长说到年底实现零增长就给记功。

零就是不增不减,还说增长?不过比起所谓的负增长之说,这还不算过分。摇笔杆子的秀才们,为了领导的面子,绞尽脑汁、煞费苦心地玩概念、玩名词,也太难为他们了。高克军对当前经济形势也作过一番分析,清楚这是逻辑的必然:全球化的背景下,东南亚金融风暴不会与我们擦身而过。出口下降、外贸受阻,这刚刚是个开头,苦日子还在后头呢。省长这么讲,也是无可奈何。

梁主任请示今年的指标变不变?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指标游戏成了官场必备之景观。虽然从上到下一直喊叫市场经济,谁也在那儿强调间接调控,但一到具体的工作中,指标就突出了,不但越来越多,而且越来越细。确定指标--下达指标――考核指标――验收指标,成了一些领导和部门的工作程式。恐怕叫“指标经济”也不为过分吧。追求干巴巴的数字,实在是对经济工作的一种误导,也是一些人推卸责任、应付工作的最好办法。还因为“上天言好事,回宫降吉祥”,指标浮夸、假报成了个别人加官进爵的敲门砖,被群众讽为“官出数字,数字出官”。高克军没有“指标情结”,一直不屑于这么做,他认为扯谎总要付出维护谎言的成本,谎言编得越大,维护谎言的成本就越高。高克军暗忖,按照海市的资源赋存和出口商品结构,能在全省保持不掉队都得出一把力,所以他让老梁看看左邻右舍,只要不太过难堪就行了。

外贸只是海市经济的一个分支,通盘分析下来,高克军更是忧心忡忡。他清醒地知道通货紧缩比通货膨胀更顽固、更难治理,也知道凭海市的财政能力,就是赤字十倍也启动不了投资需求,必须寻找其他的杠杆。他鼓励各单位用足用好中央扩大内需的积极货币政策和财政政策,跑“部钱”进,给海市这架正在空中飞行的飞机实施“空中加油”。同时拓宽融资渠道,创新金融手段,对国有企业包装上市,在股票市场上“淘金”。正是在这个背景下,他请了王思哲来。

高克军和王思哲都是海市电视台的熟面孔。新闻节目中,常有高克军现场办公、会见外宾、会议讲话、访贫问苦的镜头,而“博股通金”栏目中,王思哲对每日股市鞭辟入里的分析,也吸引着不少人的眼球。但今天却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高克军笑了笑:“你已经知道我为什么请你来了。我虽是一市之长,但你的影响力比我大。你能说服人们把自己的钱掏出来,而我对他们抱住钱袋不肯投资、不肯消费无能为力。我过去重视提高群众的收入水平,对他们怎么消费、怎么再投资关注得不够。一下碰到这个问题,不怕你笑话,确确实实是束手无策。比如说,央行连续七次降低利率,又开征了利息税,老百姓还是要把钱存到银行里去,实在让人不可理解。”

王思哲欠了欠身子:“高市长,依我看,这主要是人们的预期消费心理偏重,即期消费的热情不高。住房、医疗、教育等改革,都要老百姓花钱,而且不知道后边还要什么花钱,吓得有钱不敢花,只能往银行存。”

“咋解开这个死扣呢?”

“首先要有一个投资的舆论和环境。金融风暴使恐惧代替了贪婪,投资者把钱锁进了保险柜。几年前,我们把数以万计的居民储蓄当作关在笼子里的老虎,担心它跑出来伤人。现在的情况是这只老虎成了疲老虎,赖在笼子里就是不出来。不过,资本的天性是流动,是趋利,遵守的是盈利之途(pathprofitability),即p2p规则。谁也愿意钱增值、本生利。比如股市行情一到,每天都能从银行引出数以十亿、百亿计的资金。”

“嗯,有道理。”高克军给王思哲递烟,王思哲说:“谢谢,不会抽。高市长,我认为信贷消费和信贷投资也大有文章可做。眼下用银行的钱,成本比较便宜。人们说银行商业化,惜贷。这其实是表面化误解。银行是标准的以钱生钱,钱就是它们的商品。储蓄存款迅猛增长,储户的利息一分也少不得;如果不往出贷,得不到存贷差,它不是干赔吗?它也想大甩卖呢。”

“借钱潇洒,会被人当作败家子。”

“我们在卖方市场、短缺时代形成的许多观念,都该更新了。在美国,年轻人都不存钱,最有本事的人是把退休前的钱花掉,最没出息的人也要把下个月的钱花掉。而我们呢,穷怕了,一直提倡勤俭节约,把勒紧裤带过日子作为一种极力推崇的美德。一个美国老太太,大学一毕业就贷款买了房子,虽然到死的那一天才还清贷款,但住了一辈子的好房子;一个中国老太太,工作后一直省吃俭用,直到死的那一天才攒够买房子的钱,虽然没有举债,但一辈子没住上好房子。且不说她们生活质量的差别,就从经济学的角度看,对社会发展的贡献,也是美国老太太大。”

高克军插了一句:“我们缺乏投资的传统和自觉,儒家就提倡安贫乐道嘛!”

“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这种消费方式不改变,全国纺织企业不用说压缩一千万锭,就是压缩五千万锭,产品也会过剩,纺织工人还得下岗。”

高克军看着在海风吹拂下活跃不已的窗帘,深有感触:“是啊,我们的天纺公司已经垮了,为纺织业提供专门设备的机械厂也垮了。曾几何时,这些都是海市的摇钱树哇。市场风云突变,摇钱树转眼成苦菜花了。”

“因此,我们要造势,要运作,要扭转资本的惰性。财政投资首先要起引导作用,‘四两拨千斤’,通过贴息、入股,吸引和激活其他方面的投资。”

“我会这么做,但单凭财政的资金远远不够。你帮我组建一个证券方面的工作班子,任务就是发行政府债券,包装上市公司。一句话,就是把一批企业扶进证券市场,给我抓回建设资金,转换企业经营机制。”

“我行吗?”

“你不行谁行?我们是外行,都听从你的指挥。我手下干部不少,搞计划经济是行家里手,搞市场经济是南郭先生。我希望你带领这个新班子,给海市目前沉闷的经济注入新的活力。”高克军大步走到窗前,一下扯开窗帘,指着外面大声说道:“就象这海风一样,在平静的海面上掀起壮阔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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