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走。”云坤说。
司机小志眼尖,首先从后视镜里瞄到一个小黑点,“有车上来了。”
很快,一辆黑色现代越来越近。
“就是它,前几个路口它就在咱们身后。”阿图兴奋了,“稳住,往停车场去。”那里早埋伏了一拨人马,只等赵自海自投罗网了。
停车场是一大片盐碱地辟出来的,没有路灯,此刻已经浩浩荡荡停了很多车。云坤的车一路向里,捡个宽阔地方停稳了。随之下来的黑色现代跟着他们,最后选择了与云坤车头相对的另一侧。
“灭车。”阿图说。
对面的车也马上熄火,但没见人下来。黑暗中两车对峙,谁也没有动。
十来分钟后,许平安搭乘的七人座车也徐徐驶进停车场,与云坤这边隔了十几米停下。照阿图的安排,车上闹哄哄下来两三个人,几分钟后,他们会借着夜色隐身在不远处。
时间分分秒秒溜走,对面的车仍旧没有动静。阿图静静地摆弄手里的短刀,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里也能看到它暗哑的寒光。
“留着他的命。”云坤突然说。
“我懂。”阿图没有回身,黑洞洞的车厢里他的话有种森然的冷意,“死人流不出血来,我得拿他的血祭云先生。”
一阵泪意涌上云坤眼里,他赶紧压了压眼角。相隔百余米外就是人声鼎沸的美食广场,因为那里的热闹反而更加凸显脚下这片地方的寂静黑暗。这种沉甸甸的黑暗是云坤四年来每天的写照,他盯着对面的黑色轿车,一字一顿,“我不懂赵自海为什么杀他。我爸那么好的人,唯恐亏欠了谁,宁肯他自己饿着也得给兄弟们照料好。他这样的人对谁都付出真心,到最后怎么能死不瞑目呢?”
司机小志低声接话,“是,云先生多好的一个人。我叔叔给他开车,不能按时吃饭落下胃病,云先生托人从国外给他带特效药,药钱比他工资还贵。他现在一闹胃疼还念叨云先生呢。”
“我就是怕做不到象我爸那么好,所以让他们都散了。免得他们有一天埋怨我爸,说他没有养出一个好儿子。”明知别人看不到自己的表情,云坤还是伸手掩住了脸上的悲戚,“事实上,我的确不好,四年了还没替他报仇。”
“都怨我,二少。”阿图激动地掉过身,“上回我亲自出马就对了,无论如何不会让赵老大逃了。怪我。”说到这,阿图快速收起刀,“不等了,我过去。”
云坤忙喝住他,“别动。”赵自海豁出危险跟到这儿,一定没打算全身而退。贸然上去,很可能是同归于尽的结果。“我想,他比咱们更紧张。现在看谁撑得住了。”
对峙持续了将近两个小时。如果不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黑色现代,简直让人怀疑它里面根本没人。停车场里的车逐渐减少,再等下去不知会是何时。
阿图提出一个新方案,派四个人从赵自海车后摸上去,他自前面单枪匹马迎上。他跟云坤的身高相似,有夜幕掩盖不容易分清。
云坤同意了,只不过他再次强调,要活的。
两两相对的车子不过相隔三四米远,阿图仗着腿长,几步之间飞窜过去。只见对方的车灯一闪,黑暗里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司机小志早把车的中控锁落下,他借着安慰云坤给自己壮胆,“没事二少,咱这车防弹。”
云坤不由自主倾过身子,从风挡玻璃向前面看,心提到了嗓子眼。
车窗‘笃笃’被敲响,是阿图转瞬间又回来了,“二少,你来。”
没有十足把握,阿图是不会让云坤冒险的,想必马到成功了。云坤拉开车门,极力控制住自己有些踉跄的步伐。借着远处微弱的一点亮光,云坤看到被按在现代车门处的黑影。不是赵自海!他急迫地拨开护在自己面前的人,“你是谁?”
被制服的男人冷笑一声,“海哥托我给你捎句话,云坤,你死定了。”
云坤绷了一晚的身体象狂风中的落叶一样剧烈颤抖。失望、愤怒、疯狂,他恨不得狂吼几声发泄淤堵在心口的那团气。他握紧拳头不让自己失态,转头说:“撤。”
说起来这不过是以前无数次交锋的缩影,赵自海的戒备谨慎不输于云坤。但实力变得悬殊的他们,再次重演以前,云坤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回老宅这一路,他望着窗外,一言不发。车厢里,只有阿图做收尾的低语声,唯恐惊扰了云坤,他把声音压至最低,近乎耳语。但云坤还是能听到他跟许平安交谈的内容,“不要问了……对,二少心情不好,你少说话……走路轻点。”
回到老宅门口,往常很勤快的周伯半天没来开门。大家心情都不爽,司机小志催促地鸣笛呼唤周伯。终于他出现了,胡乱地披着一件外衣,像是刚从床上爬起来。栅栏门上有一道加固的锁链,周伯忙中出错,竟然越绕越乱,急得他不停地看云坤的车。小志等得不耐烦,想着周伯老眼昏花的,当即扭亮了车大灯替他照亮。不料,突然增加的强烈光源吓得周伯生生倒退一步。
“干嘛?”阿图责怪地瞪小志一眼,他准备去帮忙,见周伯又赶紧动作,这回顺利拉开了大门。阿图刚跨出一步又退回座位上。
停好车,许平安第一时间来到云坤身边。有阿图的嘱咐在前,她识趣地闭紧了嘴,无声地跟着云坤。
云坤的情绪已然恢复正常,他没有直接上楼,提议说:“去后院坐会儿吧。现在还不想睡。”
老宅里没有父亲的遗像和香炉,他想说话也没有地方。坐在池塘边的长椅上,许平安默默站到他身后,替他按摩太阳穴,手上轻轻柔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