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披散着长发,风尘仆仆的归来,伊顿见到我,猛然将我揽入怀中,两日不见他憔悴了许多,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回来就好,我知不知道我有多么担心你的安危,生怕你不会再回来。”
我轻轻的笑,伏在他的肩头,“你忘了,不是说好我们永不分离的么?”说完泪水止不住的流淌……
他抱起我,轻言细语,“一路奔波,一定累坏了,你先去休息,我还要去商谈军务,晚上再来看你”,将我轻轻的放在床榻之上,唤来青儿服侍我,转身默默离去。
青儿一面替我更衣,一面絮絮叨叨的念着,那晚伊顿见我孤身一人深入阵前,心急如焚,要不是鹗敏他们跪下苦苦哀求他以大局为重,他早就预备单人匹马的冲入敌阵将您解救回来……
听闻此语,心头莫名掠过一丝悲哀,现在也就只有伊顿关心我、爱护我。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伊顿的一句话——“从今以后,匈奴才是你的国,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唯一的家,我就是你唯一的亲人”……一切证明了他的远见卓识,曾经最疼爱我的父亲与我一直放在心中第一位的祖国一起离我渐行渐远……
这两日经历了太多太多——血染的疆场,冷漠的父亲,令我伤心的广宁……我躺在床上,想休息片刻,一时之间却又不能安睡。
我微微阖眼,朦胧间,有人悄悄地进来,帮我盖好被衾,熟悉的轻吻落在我的唇上,他转身准备离去。
我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黯然失神,“伊顿别走,陪着我。”
他将我抱在怀中,我紧握着他温暖的大手,喃喃自语,“我在广宁见到了父亲,可是他……”,不知不觉,声音有些哽咽,至今我还不敢相信那位冷酷好战的摄政王就是我那可亲可敬的父亲。
“嘘——”他不让我再说下去,伏在我耳边柔声细语,“我知道,我明白……”
夜深沉,我静静地躺在伊顿的怀中睡得很香很甜。
梦中一声沉闷的巨响传来,我陡然惊醒,屋外响起匆忙急促的脚步声,我翻身坐起,伊顿起身奔出门外,沉声问道,“战况如何?”
我侧耳聆听,鹗敏压低声音说道,“启禀大单于,方才敌军欲强攻城门,被我方守将发现,已经压制下去,只是……”,鹗敏的声音越来越轻,轻得几乎听不见,最后只是隐隐听见寥寥几字——“……想请阏氏阵前叙旧……”
伊顿迟疑了一会,淡淡的说道,“好,你先下去”,掩了门转身进屋。
我焦急迫切的询问战况,他淡淡一笑,轻描淡写道,“你安心睡吧,没事的,慕禛会处理好一切的。”
我轻轻说道,“哦,他也来到前沿阵地了”,他抬眸,怔怔的望着我,一言不发。
我避开他的目光,低声说道,“方才听闻鹗敏说道,有人邀请我叙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深眉紧锁的沉思了一会,面无表情的说道,“你父亲从广宁而来,现正在阵前。”
“你说什么?”一时之间,竟然没有听清……
“你父亲来了……”
还没等伊顿说完,我已经疾步跨出房门……
通向城楼的石阶蜿蜒盘旋,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似的。
还没有登上城楼,就听见有人扬声在阵前叫骂,“你们的伊顿单于算什么英雄好汉,打不赢就乌龟缩头的躲起来,还要自己的女人跑去恳求自己的敌人……”
城楼之上,叫骂声不绝于耳,阵前的天朝军士一阵哄笑。守城的匈奴将士个个恨得咬牙切齿,我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指着阵前那个猖狂的将军,愤然怒道,“你们还在等什么,有人在肆意侮辱你们的伊顿大单于……”
话音未落,一只鸣镝疾矢破空呼啸而去,阵前叫骂的那个将军应声倒地。
我侧目,他离我咫尺,挽着弓,弓弦微颤,凝眸深情的望着我,我随即低头,朝一旁走了数步,与他拉开距离。
我是不能见他的啊!
“左贤王真是好箭法,百步穿杨,箭无虚发”,父亲冷冷的声音从阵前传来。
我向城下望去,天朝的将士们严阵以待,拉弓搭箭,枪戟林立……熊熊的火光映着父亲的金盔银甲熠熠生辉,虽然看不清面容神情,但是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迫人的戾气。
“父亲,我恳求您……”我急切的呼喊,依然奢望他能平息这场无谓的战争。
父亲冷冷的长笑,“宁安阏氏,如果你不能站在本王一边,那你就是本王的敌人,阵前无父女,刀剑无眼,休怪本王不顾父女之情。你看这是何人——”
阵前,父亲马下跪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子,我定睛一看,竟是寒霂!
父亲拔剑指着他,抬眸望向我,“宁安阏氏,本王好心留你在广宁小住,你却勾结寒霂私自潜逃。”
“父亲,不是这样的。”
他大喝一声,“寒霂,你这个逆子,公然私自纵敌,罪不可恕”,说着抬手扬剑斩向寒霂。
我一惊,大声叫道,“不要啊——”
父亲持剑的手停在半空,厉声道,“你来本王面前认个错,本王就放了他。”
我转身欲离开,前去救寒霂,伊顿拦住我的去路,“秋水,你不能去。”
我异常镇定的说道,“我这次能平安归来全是仰仗寒霂,不能因为我而害他无辜枉死。让我去,我答应你一定会回来……”说完头也不回的步下城楼。
我出了城门,徐步向天朝军队的阵前走去,我知道此时此刻,无数的弓弩剑戟对准了我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