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架子工_那扇门饿得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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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架子工(2 / 2)

伴随着风扇旋转的脉动,我的思绪也移飞不定,我突然想起萧娟:想她灵动的双眸,想她水秀的脸蛋,想她轻佻的鼻梁,想她逸动的眉毛,更想她爱我的傻笑。我很想和她说说话,给她讲诉上海滩的风情,倾诉黄浦江的魅力,敞诉南京路的繁华。想到第一次我对她流氓式的一吻,我多么想和她再进行一次温存的对吻。再想起雪地里我打架时,她奋不顾身地保护我,是多么的感动。还有,地震那夜,我和她睡在露天的操场上,一起数天上的星星,那又是多么的幼稚可爱,我多么希望我们永远这样年轻可笑。我又想着,暑假里,她待在家里干什么,她会想我吗?我……想……我不能在思绪飘飞了,我要睡觉,明天还要干活。突然,床铺下传出了“打……打”的声音,我猛惊了,定睛一寻,却是梦话惊我。不觉中,我也入眠了。

一如往常,黎明的第一道光从门缝里挤了进来,不偏不倚射在我的脸上,搅扰的我不能安稳的睡了,我侧转了个身,绕过它,又继续睡起来。而工友们也没一个人起床的,直到闹钟音乐响了,冲尕才起来,又掬着嗓门充沛了能量,把实在不愿意起床的大伙儿喊醒,而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半个月,直到我的脚被铁钉扎伤后才结束。

说实话,是我太笨,还是自己太倒霉?在竹胶板上扛着钢管走了半个月了,都没事儿。那天下班,把扳手忘在竹胶板上,害怕被他人看见拿去,我又折返回去拿。扳手是找到了,下楼层的时候,走得急,没留心脚底,便瞎摸瞎处踩在一根木板半露的斜歪钉子上,只感觉脚底硬生生一痛,我就知道,钉子已戳入我的脚心肉上了。

情急之下,一把拔掉钉子,脱掉鞋子,想制止流血。谁知,袜子上已呈现出一朵奇葩的血迹,本以为是轻伤,又脱掉袜子,血却涌着不止,我开始慌了,赶紧打电话给冲尕。

冲尕接到电话,赶紧跑来,一见我袜子上的血迹,他脸顿时被吓成铁状,但他还是强忍住心跳,保持了一股特有的冷静,一把脱掉身穿的汗渗渗衬衣,将其狠劲撕碎,拣洁净的部分包扎我的伤口。等血流止差不多时,他便背我回住处。

到了住处,冲三虎和冲飞去洗澡还没回来,冲尕重新找了件干净的棉衬衣,又帮我包扎伤口。

伤口包扎好,冲尕喊来冲三虎和冲飞,让他俩帮忙着,将我背着出了工地。到路口,冲尕叫了俩出租车,我们便去了一家就近的医院。

到医院后,医生去掉我脚上的包扎,又把铁钉遗留下的污垢全部洗净,才给我做了全方位的包扎。

包扎好,冲尕扶着我,冲三虎拎着医生开的一些药,便离开了。

回到住处,冲尕就数落道:“平日让你小心点,注意安全,你倒好,没上几天班,脚就伤成这样。幸而只是伤了皮,没伤筋和骨,否则,你让我如何向三爹交代。要知道,我们建筑上干活,一天紧机灵着,多操心着,都伤这伤那的,你却大大咧咧。”

“尕哥,既然舟子哥没伤多严重,你就别生他的气了。毕竟他是干这行的新手,难免碰碰磕磕,有所不知。”冲三虎说。

“就是因为他是新手,我才几次三番叮咛过他,这幢楼正修建,楼梯楼道里难免丢满了钉子铁块之类的,走路要头底下,多留心点。他倒好,把我说的话当驴耳朵来灌豌豆,在三不在四的。整天一下班,活像害怕锅里给他没饭了,就抢着往下跑。我真是服了。”

“反正舟子哥脚也伤了,算是得了教训,你也别说他了。咱去吃饭吧!”

冲尕和冲三虎去买饭,留冲飞照顾我。他俩走后,冲飞对我说:“舟子哥,刚才尕哥训你,千万别生气。他这人的脾气,你也了解,心直口快,有什么看不惯的事情,心里不舒服的事情,他从不留草稿,直接就言说了。”

“我知道,冲尕是气急了,为了我才这样数落不休之。其实,他批评得对,我就是一个做事大大咧咧、丢儿郎荡、在三不在四的人。”

“出门打工都不容易,尤其是我们干这一行苦力的人,不像你们屋檐下被窝里读书,那是坐着爬着躺着都能干的事儿,而我们是站在高空作业,稍不留神,就有可能出生命危险。我以前一位工友,年龄同你相仿,冲尕也见过,就是从架子上面掉下去,摔死的。所以,在这儿干活,紧小心慢小心,都时刻有危险。本来就在危险的当口,若再不小心,不谨慎,那危险随之而来,当也当不住。”

“唉!你年龄比我小,都懂得比我多,见识比我强。看来,百无一用是书生。”

“干这行,我可能比你强。但干其他行业,如搞科研,操作电脑,你就是人才中的人才咯。”

“冲飞,你就别折煞你舟子哥了。实话对你说,我虽上了一年大学,但论及专业知识,什么也没学到,而你呢,诸如架子工这样的活儿,能够干得顺手灵活轻巧,经验有了,技术也娴熟了。论一年的收入,我是一年要支出家里很多钱,你却一年要为家里增添好钱;论心里踏实,你一年做的事情是实实在在的,而我呢,待在学校里虚度年华,又不学无术,还游手好闲。”

“你这是目光短浅,气头上的话。我再怎么说,也不及你。虽然我现在是能够赚钱了,但挣的是小钱,你现在是花家里人的钱了,是消费了,但你将来是挣大钱的。像我们干架子工,年轻的时候,还能够靠蛮力干下去,那老了啦,恐怕架子上也难以站立了,遑论还要立空中插六米的钢管了?所以,你就安心点,等脚伤养好了,就赶紧回学校,在学校里踏踏实实学知识,谋本领。等将来毕业后,再挣大钱,千万别再跟我们干这架子工的活儿。我们之所以干这行,那是没法子,没别的本事,才走此道路。你就不一样了,是一名大学生,是有知识有高智商的人,一定要干那些高层次高含金量的活儿。想想你第一天来工地的时候,拖着行李箱,再挎着个包,穿着一身休闲装,白白净净,一尘不染,像个高干子弟,大老板家的人。再看看你这段时日干活的模样,灰头土脸,蓬头垢面,活像个握着扳手弄耍的乞丐。”

“别把你们干的活儿看得这么卑贱。其实,干什么都一样呀!我也很佩服你们这些架子工,任凭那些坐办公室空调下的设计师把楼宇设计的多么惊心动魄,完美无瑕,但没有你们搭建那纵横交错的架子,完美的楼宇能建起吗?”

正说着,冲尕和冲三虎买饭回来了,我和冲飞停止了交谈,便吃饭。

饭吃完,按照惯例,其他几位外地的工友,或去网吧玩游戏,或到公园找凉快处闲逛。由于我今天受伤,冲尕冲三虎冲飞三人,就没有去外面悠逛,便一起陪我。可我们寝室,既没有电视机,更没有可以娱乐的电脑,他们三个就一起玩扑克牌,我就一旁当友好观众。

看着看着,觉着无聊,又有点困,就在冲尕的搀扶下,我就上床了。他们三个玩了会儿,也困了,就上床休息了。

躺在床上,他们三个已鼾声此起彼落了,我却睡不着。心想,医生要我休养半个月,那不是要了我的命吗?本来来上海的目的,就是想多挣点钱,把所欠的账还个差不多。谁知,刚干了半个月的活儿,脚又戳伤了,而这半个月挣得工钱还不够我今儿个一天所花的医疗费。接下来疗养的这段时日,不能上班,还要吃饭,还要人照顾,还要……总之,一切麻烦的很,再看着包得紧巴巴的伤口,突然之间,我有点后悔自己来上海,后悔自己逞强做架子工,后悔自己没能听袁童的话,跟他一起在我们学校附近找个活儿干,更后悔自己为何炒股炒纸黄金而赔掉那么多钱,导致欠了一屁股债,……我……沉入千万个后悔中,无力地睡着了,直到第二天冲尕上班的闹钟又炒醒了我。

寝室的工友全上班去了,徒留我躺在床上。我想给萧娟打电话,诉诉苦,可电话拨出去又挂掉。想给顾国和袁童打电话,诉诉旧,也终究没能。

冲尕下班回来,看我满脸疲惫,就知道我胡思乱想了,便说:“冲尕,要乐观点,千万不要被一点挫折就打败了。”

虽然冲尕这样说了,但我大脑里丝毫没有听进他半点的话,可我打从心眼里感谢这位好兄弟。冲尕说完,和冲三虎冲飞又离开住处。我躺着,两眼凑着白胶布痴呆,像瞄着千年垒世的神伤。

过了半小时,他们三个回来了,冲尕带着一份盒饭,我打开后,是我爱吃的土豆丝盖浇饭。

饭吃后,冲尕和其他工友又休息了半个小时。醒后,又去上班了。

他们走后,寝室里又只剩下我一人了,冷清不说,最是无聊,我想继续睡,可怎么也睡不着了,我甚是气恼。心想,平日里这会子那是十根针刺也醒不来,今天饱餐一顿,想美美睡上一觉却不能了,实在是恼火睡觉如狗肉不上台板,烂泥扶不上墙!

无聊之际,我拿手机上网,可打开一个网站又一个网站,就是不知看什么,又想看什么。就这样,度日如年,过了一天又一天。

一个礼拜后,我背着医生的告诫试着行走,还好,伤口愈合得快,勉强能够独立缓慢走动了。

又过了一个礼拜,我就宽心大踏步行走了,而我也要回校上学了。

回校前一天,冲尕冲三虎冲飞特意给老板请了一天的假,我们相约去东海看看。

说到大海,人们自古对她的描述可谓汹涌澎湃,滔滔不绝,又气势磅礴,正是带着这种对大海的向往和钟情,人们不远千里万里都要一览她的尊容。

于我而言,打小生活在边远的农村,由于地域所限,对于大海的概念完全是陌生的,若有的话,也只是通过书籍电视之类所勾勒出得模糊形象。所以,多年来对遇见大海,我总是有一种莫大的情结。今儿乘着冲尕冲三虎冲飞的闲暇,我们四人去膜拜这位梦幻中的朋友——东海,一了却多年的夙愿,也观揽一番大海的神韵。

一早起来,我们四人兴致勃勃乘上地铁,又转乘出租车,才到达目的地。

本以为东海边上是何等的壮观!何等的雄伟!可真正接触了,才发现并非想象的那般令人超脱,海岸边没有潮水的起伏波动和汩汩浪涛,有的只是些许卖东西的摊位主和旅客,一切显得那么荒凉,那么清淡,一如世界末日救世的秘诀。

在冲尕的提议下,我们四个沿着堤坝一直向前走,希望近距离和这位梦幻中的夙友接触,亲目她的尊容,感受她的气势,聆听她的呼吸。没想到,在我们往前行进的过程,冲飞眼亮,居然从高空发现了一群海鸥,它们成群结队,一字排开,翱翔于空中,如巡演的战斗机,在风风平浪静之际,横冲直穿,整齐有序。又走了半截路,冲尕也看见了一只海鸥,它凝神静注于海中,如侯命的导弹,在千钧一发之时,急速而上,击中猎物。

然而,在海鸥和疾风试比快之余,空中的飞机也试于海鸥比高低。拿我们四人地面看到的来说,如果飞机离我们四人远而海鸥近,则海鸥胜出;如果海鸥和飞机离我们四人相当,则不分伯仲;如果海鸥离我们四人远而飞机近,则飞机胜出。可见,飞机和海鸥都是空中的高手,不过我个人的见解,飞机不如海鸥,因为海鸥还是战胜大海的高手。

乘着海鸥寻觅食物的痕迹,我们在海岸边发现了海水的踪迹,并且海水越来越靠近了,我们赶紧上了高高的岸堤,希望看到更遥远更辽阔更雄壮的大海,可旁边的船坞挡住了我们的视线,够不着了。本想去船坞上登高眺远,可通往船坞的路被封锁了,我们过不去。出于望海心切,我们就偷偷跳过岸堤的围墙,深入海滩边,可东海的全貌还是难以尽收眼底,我们又只好冒天下大不韪,深入海水的更远处。于是,我们沿着那条防海浪缓冲的大石块走去。

本来大石块就垒得不平整,很难行走,但表面又被经年累月的海浪冲击,使之愈加光滑,人行走就愈加困难。另外,海浪又不停地拍打石头,使声音很是强烈而惊人。

面对这样的窘境,要从石头上面行走的话,须要做到心里平静和不惧怕,冲三虎要退缩,可冲尕执意要前往。最后,出于安全的考虑,冲三虎在原地待着,我冲尕冲飞就坚持走到一个能够基本看到东海全貌的地方止步了。

坐在石头上,听着海浪击打的冲动,看着海浪汹涌的涌动,我心里几分潮涨潮落。冲尕赶紧让我拿出手机给他拍照,我选择了个更好的站位,给他拍了张融入海的永恒,凝固了他的瞬间,也凝固了海的瞬间,更凝固了我的瞬间,真让此时的海,属于我们三人,不是,是我们四人:海即冲尕,他即海;海即冲飞,冲飞即海;冲三虎即海,海即冲三虎;我即海,海即我。

然而,时光穿梭,岁月倒流,看到大海,是我半生的梦想,更是我过往的追寻。可此时真正近距离接触了她,我又不知该向她倾诉什么,是心中的迷茫,是长久的怨恨,是割舍的情结,是奢侈的期盼,是渺小的坚持,是茫茫的寻觅……抑或是对父母的思念,是对萧娟的爱慕,是对冲尕兄弟的感激,是对顾国舍友的想念,是对学校的向往,是对上海的留念……

此时,海上的油轮,往返于海面,虽无定处却有方向。我想去更远的地方,找寻更宽阔的天地,可我知道,越往前面,浪越大,风越强,那片天地,暂不属于我。

海浪愈发耍性了,海风也愈发任性了。冲尕说:“这里不安全,我们还是赶快回岸边吧!”

我想着,来一回东海不易,和她近距离接触更是不易。我多想和她再待待,吸收她的宽阔,来陶冶我的胸襟;吮吸她的宽容,释然我的烦郁。海风还是一个劲儿地吹,海浪更一个劲儿地起。冲尕又言道:“冲舟,这儿不安全了,我们赶紧离开。”

冲尕说完这句话,我也感觉有点不对劲了。于是乎,我们三人一道撤离,可石块被海浪全打湿了,很是滑,我不留神,就摔了一下。不过,没什么大碍,但吓坏了我,毕竟面对大海,对于一个不会游泳的人,万一出个意外,真不敢想象。

到了岸上,好一个舒适,好一个舒坦,好一个舒心。于岸边,我赋诗一首:

从明天起,我向世人宣告。

今天,我到了一个梦幻的地方

——那就是东海。

我要大声地呐喊:

我从海中来,要往海中去。

海是我的唯一。

今天,所有的

失落,来自生活的不幸。

兴奋,来自好友的陪伴。

茫然,来自前途的迷失。

憧憬,来自未来的希望。

惊险,来自意外的落魄。

幸运,来自四人的平安。

就在我向大海赋诗之余,我庆幸地对冲尕说:“今儿个,我们四个算逃过了一劫,因为大浪淹没石块是在我们离开后。”

“冥冥中我也有一种预感,确实够幸运,让灾难消除。不然的话,我们四个恐怕现已慰劳了海鲸。所以,今晚我们一定要好好庆贺一番。”冲尕说。

回到住处,冲尕邀了他的工友,特意在一家小饭馆里给我送行。我只好放开自己最好的酒量同他们对饮,结果,我还是被他们灌醉了。

醉后,我是怎么回到住处,一点也不清楚,可当我一觉醒来,已是第二天了。

起床后,我匆匆收拾了行李,也没来得急给他们告别,就乘着出租车赶往火车站了。

上了火车,我坐在座位上便想:人生真是来去匆匆,刚感觉才往上海走,此刻,又要离开了,和冲尕他们短短一个月的相处,让我深切感受到,从他们骨子里所散发出得为人热情和做事正义,以及他们作为最底层劳动者的勇于执着和敢于拼搏,是我辈难以企及的。本以为,凭着自己多读了几年书,做起事来就比他们胜于一筹,熟料,他们既在干活的时候照顾我,也在我脚受伤的时候照看我,更在生活的确理解上开导我,这让我自愧不如。尤其是冲尕,他本是一个连小学都没毕业的人,却凭着勤奋正直的品格,在上海架子工行业里,已混上了一个领班,还深受老板器重,这更让我自叹弗如!或许明天的他,定能如鲲鹏,扶摇直上九万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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