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花红泥却稀_潮州鬼才夏雨来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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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花红泥却稀(1 / 1)

那女子坐在江边的乱石上,面对一江流水,双手抱膝,臻首低垂,一双粉红色绣鞋放在脚边,那绣鞋长不过三寸,鞋头缀一红缨,娇俏可人,那双小脚虽被背影挡住,然当见此绣鞋便足以令人想入非非。那女子又轻叹一声,这一声夏雨来听得真切,却是含着千愁万绪。女子侧身过来,夏雨来又瞧见那半边脸,却是粉嫩无杂色,那高高挽起的衣袖下一段莲藕般的粉臂抬起,两指尖尖拧起绣鞋,当着江面穿鞋整衣,夏雨来大气不敢出,半蹲着在那灌木后,光腚阅春色,出恭赏美人,有美色当前不知其恭之臭,无兰桂临风也感佳人之香。但见她整理完毕站起身来,提起身边竹篮,转身袅袅婷婷而去。这一去却把夏雨来的魂儿也带去了。夏雨来双手提着裤子,蹲在江边细细思量,似这般女子市井中何曾得见。再想那一声叹息含愁含怨,似非人间之音,莫非是那江边幽魂来摄人魂魄的。再瞧那摇曳身姿更胜竹林仙子。夏雨来此时正值二八年华,当那情窦初开之年,虽自幼奉母令寒窗苦读,读的圣贤之书,只是于无人之时,也偷读了闲书无数,似《牡丹亭》、《西厢记》之类才子佳人的故事,读来总觉余味无穷。对那书中佳丽更是神往之,怎奈市井间所见尽是粗俗之色,那一丝浪漫情怀终无所系。今日见这水边下凡仙子之姿,虽未睹其全貌,却更添无限想象。夏雨来心中若有所失,呆呆楞楞地系好裤子,转身想要离开江边,不料一脚踩下去,但觉脚松软,竟是一踩在自己的贵恭上,只弄得鞋子裤脚全是屎,只得跑到江边,坐在那妇人适才所坐之处,把双脚浸到水中,慢慢浸洗,思前想后,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正是:昨夜抛宝戏书生,今朝方便遇佳人,看来世事有定数,一物一药有克星。

夏雨来家住夏厝巷中,是单门独院的一个院落,夏家原是世家门第,夏雨来曾祖夏建中、祖父夏宏、叔父夏懋学,具为明朝科举出身,后明朝来,叔父夏懋学哀逝于福建。夏雨来为父亲老来所得,夏雨来出世不久,父亲也便去世,家中只留几亩薄田,夏雨来还有一叔父一家,就住在左邻,家境尚还富有,只是娶妻近二十年尚无所出,这一门世家就此零落。夏雨来自小奉母命从私塾苦读,只望将来再承家风。夏大娘见儿子回家,忙端茶热饭,又细细将那考场应试之事问了一通,听儿子所言竟是十分顺利,心中欢喜起来,也不问他两腿何故拖泥带水。夏雨来梳洗过后,手捧书卷坐在厅堂上,掌灯读书,见母亲就着灯光绣花,裤卷把那小脚包裹住,只露出尖尖鞋头来。暗想母亲年轻时也裹得一双好小脚,只是自父亲去世后,家境日渐不支,母亲把渐把家中仆从谴走,自已操持起家务来,一双小脚难支重务,才流着泪把一双小脚放了。这一想便又想起日间所见那女子,竟是缠着一双小脚,自然是大户人家女子,只是似这般女子自是要丫头仆妇侍候着,怎的竟到江边洗涤,莫非也是家道没落之贵家女?听那叹息声中无限哀怨,竟是越想越真。只是这乡里间却有哪一家人是家道没落的,又有女子相若的?夏雨来心中细细将乡里人筛了一遍,却无所得。又不敢去问他娘,只将手中书敲着桌子,夏大娘见他如此,只道他是累了,便劝他早些安歇。于是一夜无话。

话说这龙湖寨实是个风水宝地,这里原是由韩江下游泥沙积聚而成平原,因南面连接南海,故商贾聚集而成一个出口码头,后渐成村落。至明朝时,倭寇入侵日剧,西面桑埔山上贼匪也经常来劫掠,有乡贤登高而呼,集资建寨,将死湖建成一个格局严谨的寨落。龙湖寨人文兴旺,商业发达,文人商贾各领风骚。小小一个寨落历代具出英才。此时的龙湖正是韩江下游的一个商埠,其兴盛之象不输府城。

龙湖寨北有一商贾,姓杨名兴,杨兴膝下二儿,大儿杨万年是个傻儿。杨兴虽娶得三妻四妾只是皆无所出,是杨家大娘四处求神拜佛,在寨中济粮施棺,到中年时才生下这一个儿子,长得是肥头大耳,甚惹人爱,夫妻爱如掌上珠,但求他能长命百岁,于是取命万年。其时杨兴与寨中黄员外交好,黄员外的安人又正产下一女,两家便定下娃娃亲来。杨兴家大娘后又再生一子,夫妻自然欢喜。谁知这杨万年长到十来岁上,渐渐显出些呆傻来,幸得此子虽显傻气,却是忠厚之相,此时杨兴生意蒸蒸日上。夫妻俩感此子为家中带来好运,又带来个弟弟,故对他更加呵护备至,怕出门被人欺负,便买来年龄相若小童为他做伴,平素不让他出院门,故乡里中人虽知杨家大儿有些痴傻,却甚少有人见过此儿。

再说那黄员外,家资万贯膝下无儿,只得二女,大姐已许与杨家,因早年许亲,将个大姐儿许与杨家傻子,把个安人哭得愁肠百转,故二姐儿至今不敢轻易许人。黄员外把二个女儿当作儿子养,故家中也设西席,将二个女儿好好调教。那黄大姐自幼聪慧温婉,二姐却刚烈泼辣。大姐自小能写会算,常于绣帘之内帮父亲打理生意帐务,慢慢地也参与生意往来,分派调遣中进退有度。这更使黄员外悔不当初。

转眼间杨万年与黄大姐都到了男婚女嫁的年龄,杨家连连推婚,黄员外起了悔婚之意。那黄大姐是个有担当的,自知若是悔婚,自己这便要落下个不贞的名声,以后便是相同如意之人,只怕也无人敢娶她,自己便是一生不嫁,老死深闺倒也罢了,只怕还要累及二姐。这家门总是不光彩的。因此背地里擦干眼泪反倒过来劝说二老,只道那傻子傻是傻些,但这傻却也有傻的好处。嫁了这傻子自己以后便是当家人,也不用他人之气,更有者,傻女婿以后也不会随意娶个三妻四妾回来,弄得个家室不宁。况听说那傻子是个忠厚之人,从不惹事生非,自己嫁他反能清静一生。黄员外夫妇虽有舍不得,但听女儿如此说来也觉有理,故此大办嫁妆,将女儿风风光光嫁过杨家来。

黄大姐嫁进杨家成了杨大娘子,守着个呆傻夫婿,背地里也暗暗抹泪。杨家知这大姐是个贤慧女子,又是个持家贤人,如何敢薄待她。大娘子见公婆如此礼待自己,自她过门以来夫婿对她也是言听计从,瞧这呆子更还是个可造之人。故多少收起些伤感之心,每日在那房中调教她那傻夫婿。傻子得个如花娘仔,每日里乐得嘴合不拢,娘仔要他东他便东,要他西他便西,教他读书,他也学了个:“人之初、性本善”要他学识书,他竟也识得了“杨万年”三字。公婆见此,更把她当个亲女儿疼着。这大娘子也不招是也不生非,只有时趁江边人稀时,也到江边洗洗夫妻俩的隐私衣物。

这一日,大娘子教傻夫婿数数,见他把学会了数四个数,便想教他二加二算法,那杨万年把自个儿手指头扳起掐落,弄了半天越弄越乱。大娘只得拿出平日消遣时绣的四条帕子来,在桌上摆弄着教这宝贝夫婿。傻夫婿拿帕子反复将子分开数再叠起来数,竟就被他弄明白了,大娘自也欢喜夸了他几句。这傻子乐了,一心想着做此让娘子更高兴的事,于是对大娘子说:“娘子你这帕子真好,一拿出来我就学会了算数,我要是把他拿出去卖了,那我一定也能学会做生意。”

傻夫婿一心只想讨娘子高兴,这大娘子一听倒真是动了心,心想这傻夫婿若是自幼公婆能多花心思教他,只怕如今也不是这个样子。虽说要这傻子真学会做生意是不可能的事,让他出去学学让人打交道倒是好事,以后便是生计上不用靠他,人前能撑个门面也是天大的喜事呀。大娘子如此一思念,便笑着对杨万年说:“那倒好,你就把这帕子拿出去卖了。一面帕子你就卖它四文吧。”大娘子知道她这傻夫婿不会数,也就刚刚学会数到四,于是便让他一面帕子只卖四文钱。

杨万年兴冲冲收好帕子,大娘子又说:“人家若问你这帕子是谁绣的,你切不可说。”

杨万年问:“娘子绣的这帕子这么好看,为何不可说?”

大娘子说:“便因是我绣的,故不可说,这年头心眼儿坏的人多着呢,咱可不想惹什么麻烦。”

杨万年说:“那我只将这帕子卖与好人。娘子,你说,什么样的人是好人?”

大娘子被夫婿这一问,不由楞楞了一阵才喃喃地说:“这年头,鼻孔朝下的那有什么好人。”

杨万年听他娘子这么说,便放心拿着帕子上街市来。他一心只想着娘子的交待,要将这帕子卖给好人,可是在街市上走了几圈,所见的人却都是鼻子朝下的。这呆人总是有股呆劲的,杨万年难得在娘子面前讨了个差事,一心要表现给娘子看,便是磨破脚皮也要找个好人出来。于是街市上找不到,便穿街走巷地把整个乡里都走遍了。来到东门街上,却瞧见街上一人,抬头仰面鼻孔朝天,可不正是好人。

杨万年不由得喜出望外,跑上去把那人一把抱住,口中只连声叫着:“好人,我终于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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