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清早,夏雨来见叔叔出门办事去,便回家拿了一根晒衣用的竹竿往隔壁叔叔家来。他进了叔家也不到堂上向婶母请安,只把竹竿在那围墙上一路丈量。他一边丈量一边还指手画脚:这里可以如此如此,那里应该这般这般。他叔叔家的老妈子见了,上前来问他:“侄少爷你这一大早的在做什么呢?”
夏雨来不管她,只管自言自语:“这门应该开在哪好呢?”
那老妈子也不知这平时不上门的侄少爷要做什么?便跑去报告主母刘氏。刘氏一听也莫名其妙,便带着老妈子出房来看。只见夏雨来手执竹竿,立在围墙边上面对围墙口中喃喃自语道:“对了,这小门应该就开在这里了。两边一能就成一家了。”
刘氏一声无名火起,喊道:“你这小畜生,你倒打起我家的主意来了。”
夏雨来转身施了一礼,好整以暇慢慢说道:“侄儿见过婶母,婶母你生气做什么?我是想趁我进学之前有还有点时间,便来规划规划这房屋物业,方便以后打理呀。”
刘氏气得喊道:“我这房屋何时成了你的物业了。你竟敢公然侵占财产不成。”
夏雨来说道:“婶母怎么这样说,你看我一介秀才郎,哪会做那侵占财产的事。只是这房屋田地迟早都是我的,我早晚都得接管,所谓未雨绸缪,这事我还得先计议计议。对了,我叔叔可在,我想把帐目也清一清。”
刘氏这一听气得快晕了:“我这产业几时要你来接管了?”
夏雨来悠悠地说:“不久了、不久了,想我叔叔与婶婶年近半百,膝下尚无一儿半女,这房屋祖业,田地家产总是我夏家的产业,如今夏家唯我一脉,叔叔这家产迟早还不得尽归我名下。我既要接管这许多产业,必要好好计议一番。想我夏家人丁调零,待我承了这产业之后,我必要娶个三妻四妾,养个儿女成群。介叶我在这边院里再娶一房妻妾,在这院墙上开一小门,通了这院子,享那齐人之乐,热热闹闹过一靠子,岂不快乐!”说着自顾自地拿竹竿丈量起来,又望着那房屋做起安排来。
刘氏气得令老妈子:“把这畜生给我赶出去!”
老妈子要来赶夏雨来,夏雨来两眼一瞪:“你敢对秀才无礼。”
夏雨来年龄虽然不大,但这左近人家却素知他不好惹,如今又中了秀才,谁还敢惹他。老妈子吓得缩在一旁不敢动。
刘氏气得直跳脚,挽起袖子进下房找了一根洗衣槌出来要打夏雨来,夏雨来见效果已经达到了,便装作恐慌逃了出来。
刘氏回到房中坐着发呆,想着夏雨来那话却句句在理。她夫妻年近半百膝下空虚,百年之后这家产不是他夏雨来的还能是谁的?又想自己一向冷落这个侄儿,有朝一日老了想依靠他,却还难说,只怕到时白给他财产却还要仰仗他的鼻息。刘氏越想越是悲哀,坐在房中整目以泪洗脸。
晚上夏懋思归家,夏雨来等在门外将叔父招到僻处如此这般计议一番。
夏懋思便回到家中,见刘氏一付愁眉苦脸的样子,心中暗笑,问她:“家中出了什么事,怎么一脸愁苦的样子。”
刘氏将日间夏雨来量厝的事说了,又道:“自从这小子一出世,我就不喜欢这小子,你看他那样子,整个就是小贼头,我们还没断气呢,他就打起这财产的主意来了。”
夏懋思道:“这孩子总是我夏门之后,总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一向我就劝你待他好些,免得日后难相处。你我无儿无女的,到老时还不得靠他?唉!这家产迟早是他的,由他折腾去吧,他早一天接过去,我早一天省心。现在也只望他能好好为我们养老送终了。”
刘氏一听,便哭了起来:“这可如何是好,把财产给了那畜生,我是死也不能瞑目啊。真要得靠养老送终,他能善待我们吗?老天无眼呀,我这造了什么孽呀,怎么就遭了这报应?”
她那里喊一声哭一声,夏懋思一边唉声叹气一边暗暗好笑。说她:“你哭也没用,那是你我的命,迟早得有这一天的。唉!雨来这孩子虽说也是我的侄子,可还是隔着层皮,靠他养老送终我心中也没底啊。要是我们能有个孩儿就好了。”
刘氏哭道:“我这半百之身如何还生得来孩子!”
夏懋思又叹息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怕失去这家产,我可还担了个不孝之名呢。要不这样,明天你找个产婆问问,乡里可有哪家生了孩儿又养不来的,我们抱养个孩子。”说完偷偷看了刘氏一眼,见刘氏似有些心动,便又说:“只是这抱养的孩子不是自家血脉,怕更难靠得住,要是长大了把这家产承了却认回了亲生父母,那你我可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这话又把刘氏说得哭了,夏懋思也一声声叹息起,一时间厅堂上一片愁云惨雾,气氛已到极致,这时老妈子来报引一人进来,是个仆童打扮。那人见了夏懋思夫妇,说道:“小人是金石林财主家的,因小舍爷后天满月,在家中摆酒,爷与奶奶请夏爷过去喝满月酒。”
夏懋思奇怪道:“上个月我才到你家里去,也曾见过大娘子,她不象有身孕的样子呀,怎么就生孩儿了?“
那仆童说:“这小舍爷却不是大奶奶生的,是我家二姨娘所生。这孩儿自生下来,便在大奶奶身边养着,大奶奶爱极了他。这满月酒非要爷摆出大场来不可。”
夏懋思道:“你先回去跟老林说,我后天一定到。”
仆童一番话把刘氏的心思勾了起来,何不也为丈夫纳个小妾,或能生下个一儿半女,自古以来,赤脚(庶妻)生子草头(发妻)养,那林家大奶奶不就是个样子?只要自己将他(她)好好养着,这孩儿便是自己的了,到时自己老来也就有靠,总胜过将家财白白送人。
心中主意已定,于是便对丈夫说道:“这林家阿姆倒是好福气,如何又平白添了一个孩儿。如今我这身子要想生养是不成的了,不如明日给你纳个小妾,也效林家伯伯中年得子。”
夏懋思见她说到点子上来,心中得意,却又假意道:“这却不可,你我夫妻情长,想我年轻时尚无纳妾的念头,如今年已半百,还要纳妾,那不成了老不正经的了?再说这也负了你我夫妻情份。这事不要再提了。”
刘氏哭道:“你如果念着夫妻情份,又怎么忍心看我受那畜生的气,你纳个小妾,日后为我生下个孩儿来,让我老来有靠,这才算是在夫妻情份。何且你也该为夏家留下个后啊。”
夏懋思道:“这可就真叫我为难了。”
刘氏气苦说道:“你要是不肯纳妾,使我膝下空虚,老来无靠,我今日便死在你眼前,今日死了,总比老来受气的好。”说着寻死觅活起来。
夏懋思忙将她拉住道:“既是如此,我便依了你吧。”刘氏这才收了眼泪,欢天喜地起来。
次日刘氏传唤媒姨上门,亲自为丈夫张罗纳妾的事,夏懋思却悄悄怀了五十两银子过来送与夏雨来。
夏大娘有银子在手,一方面着手操办物品一方面又令夏雨来先到城里家寻租房屋安身。夏雨来再奉母命一大早上城来,在那城中民居四处转悠,一时却未能就找到合适的房屋。
下午夏雨来转到东门街来,见一店铺门前人声嘈杂,似在争执什么,便走过去,立在街边看看热闹。
只见一人手里拿着条裤子,指着店里的人骂道:“一条裤子你就偷缩了两尺布,你这做生意的也太贪心了。”
围观的人中也有人道:“可不是,上次我来这做件长衫,他说要一丈四尺布。可我到别处做却只要一丈一尺,这店的剪刀吃布也太利害了。”
那店主站在柜台之内,冷笑着说:“我怎么就偷缩布了,这裁衣裳总会留下个布头布尾吧,让你们多卖一两尺布也是为了让你们的衣裳做得够尺地呀。”
那做裤子的客人提起裤子来说:“大家看看,我来做条裤子,他说做裤要六尺布,我就付了他六尺布的钱,如今你们看看,这裤子做成什么样了,这尺寸不够呀。”
那老板弄赖说:“怎么不够尺寸,你剪六尺布就只能做成这样。”
一位大妇实在看不过去,便指着老板说:“你想骗谁呢?六尺布怎么就做成这样,你骗这些男人不懂裁衣,可骗不了我们女人。你分明是偷缩了布。”
那人见人站出来做证,更理直气壮地说:“你偷缩了我的布,我要你赔我钱来。”
那老板听说要赔钱,翻脸骂道:“你说的什么鸟话,行有行规。我给人做衣服的如果不偷缩布要死父的。你想害我死父吗?”又走出柜台,指着围观众人说:“你们都想害我死父吗?你们的心怎么这样黑?”
围观的人见他耍赖,都纷纷摇头离去,那做裤子的客人也无可奈何地走了。夏雨来看得连连摇头,想不到知这生意人竟如此无赖,为了贪点小利竟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他正自叹息,却听得身后一声大喊:“可被我看到你了!”随着肩上遭了一个大印,差点把他的手臂拍得脱臼。你道来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