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夏大娘出门之后,林大妹在夏家转了一圈,见厅堂两侧的房间具都摆床桌齐全,看来是夏雨来母子的住房,林大妹也不方便进去,便出下堂来,走到院子里,看两侧又各有两个房屋,东边那间是伙房,于是到西边的房间来看,只见这房间比这堂侧那大房还要宽敞些,房中摆着书架书案,案上架上全是书,窗明几净的。林大妹心中暗想:果然是书香人家,这书都要整个房间来放。她也没见过什么书房,只是看着这房间里没床没铺,便断定是没人住的空房,见房中有一张春凳,正在一人平背,便将衫包放在那春凳上,在房里转了起来。转了几圈,见这房里除了书籍之外再无他物,心中也安定下来,心想着自己便是在这房里呆着,这房中尽是书本,再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到时夏家就算丢了东西也不能赖到她身上来,总不成还诬她盗书吧。林大妹昨夜一夜闷气睡不着觉,今晨不到四更天便起床磨豆腐,现在已经疲惫不堪了,精神一放松便觉得一股困劲直冒上来,于是往春凳上一躺,头枕着衫包便沉沉睡去。
梦中林大妹来到一个地方,这地方似大不大,似小却无边,到处开满芍药花,那一朵朵花儿好鲜艳。林大妹有些陶醉了,她的房前便种了几株芍药,现在正当花季,那花儿开得好,只是那能比得上眼前这片花海。林大妹正晕然然时,便见远方有一老婆婆手里拿着一把扇子,正往这边驱赶什么。待走得近了,林大妹一看,原来赶的是一只很大的虎头蜂(黄蜂)。
林大妹便问那婆婆:“婆婆,你赶这蜂做什么呀?”
那婆婆说道:“我是司我之神,今见这蜂儿四处采花,怕它乱了花事,且把它赶到一处,你看我这芍药园儿花开正好,正需蜂儿传粉,故把他赶来。”
林大妹笑道:“神婆婆你这可不是枉费心思么?这蜂儿是个四处飞的物事,那能听得你安排便在此一处采花酿蜜,再说这蜂儿厉害,你把它放在这里,只怕以后没人敢来玩儿了。”
司花神婆笑道:“姑娘你倒是知道呀,这是蜂中之王,就因它厉害,故不让它乱飞,既不能让它伤了人,也不能让它伤了花。我正想着法子要把它困在这呢。”
林大妹又问道:“神婆婆既怜爱花儿,不想让它糟蹋了,为何独不怜爱这芍药花儿,”
司花神婆道:“姑娘你不知。老婆子自有老婆子的道理,只因除了这芍药花儿,再无花儿能受得了这狂蜂儿。”
林大妹说:“要这蜂儿不狂倒也一难,将它毒刺儿拨了不就行了,没了毒刺看他狂得起来狂不起来。”
司花神婆说:“这倒不可,天地万物,自有其生之道,蜂刺儿毒却有毒的好处。”
林大妹问:“有什么好处?”
司花神婆说:“这世间有总有些毒物,自恃其毒,横行霸道,以为这世上无物能治它,可需知,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毒深难治时便有这以毒功毒之物。这蜂是极毒之物,故也能克得这世上无名之毒。难得姑娘不怕它。”
林大妹笑道:“我怕它做什么?我又不招它惹它,便是我招它惹它了,却也不用怕它。我做个网儿网住它,再把它身上缚了根绳子,象纸鸢一样,看它能乱飞乱刺人。”
司花神婆道:“姑娘果然是聪明人,只是此处无线,用何物织网?何物作绳索?”
林大妹也笑道:“没线我这一头青丝不可正好。”
司花神婆击掌笑道:“正是如此!”笑声响彻整个上空,身影也渐渐消失,只留那蜂儿还在林大妹身边飞舞。林大妹大声叫喊:“婆婆别走!别走!”
夏雨来回到书房,还没进门便听见有人在叫喊“婆婆”不由吓了一跳,只见林大妹仰面朝天,竟倒在他书房的春凳上做着黄梁美梦,想必是梦见拜堂成亲,竟叫起婆婆来了。心中气恼,走过去,一弯腰便要来提林大妹。林大妹梦中正见那蜂儿向自己冲来,她手儿一挥,便要用衣袖将它拂走,这一挥间手却撞到一墙上,“扑”地一声把她给震醒了。
林大妹睁开眼来,面前一人手捂着脸,双眼冒火地瞪着自己,吓得她从春凳上翻身下地,这才看清了这人是夏雨来。林大妹睡梦中把夏雨来打了一巴掌,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正要道歉,谁知夏雨来开口就骂:“你这疯女子,你可还知廉耻?竟将我书房当卧房了。也不拿个镜子照照你那模样,我夏雨来便是打一世光棍也不会娶你粗鄙这样的粗鄙女子。”
林大妹一觉醒来,心气儿本平了些,此时被夏雨来一骂,火又往上烧了,她冲着夏雨来吼道:“你想跟我比噪门吗?我与你院子里比去。”说着便要来拉夏雨来。
夏雨来丢开林大妹的手,喊着:“谁与你这狂婆子斗狂了,我乃一介秀才,孔门子弟,你再闹下去,我上衙门告你污辱斯文。”
林大妹两眼一瞪,说道:“你现如今还摆什么读书人的架子。好、好,你是孔夫子的弟子,你倒是给我找出来,是孔夫子的哪本书教的你,让你随意折散人家恩爱夫妇,诬人为盗的?”说完便把那书架上的书拿起来乱翻。
夏雨来忙来阻止她:“你乱翻什么,你能认得字吗,你看得懂吗?”怕她弄坏了书,一狠劲把她拽开。
两人正闹得不可开交,便听夏大娘的声音说道:“林姑娘,你如今可回去。”
林大妹和夏雨来都住了手,回身见夏大娘站在门口正看着他俩。林大妹说:“你要如何让我回去,请说来听听。”
夏大娘笑道:“我已请媒姨上你家说亲去了,如今我是回来取定亲礼物的,只要你父母应下这门亲事,你便是我未过门的媳妇,这媳妇未过门哪能住进婆家?自然,若你父母不答应这亲事,我也没办法,也只得请大妹你回家了。”
夏大娘这说可把夏雨来听得魂飞魄散。让他娶这母老虎为妻,那他以后还能有宁日吗?娘亲一向眼界也高,怎么今日竟就中了这豆腐妹的邪了?夏雨来急得叫道:“娘,儿子不娶这女子,这女子如此不堪,如何入我夏家?”
夏大娘板起脸来,说道:“婚姻之事父母做主,娘甚已央媒说亲,你不必再说了。”
这下了,倒是林大妹有些楞了,她来夏家撒泼只为出口气,若真就想做夏家的人,再给她个胆子她也不敢在夏大娘面前如此放肆,那家媳妇不怕婆婆的?如今夏大娘动了真,已经请媒说亲,事到这份上,林大妹在夏雨来面前便有些挂不住了,一刻间满脸通红,低头不敢语。
夏雨来正在气头上,见她这付模样,讥讽道:“你遂心了,可高兴了吧?你从不照镜子是吧,我给你找一个去。你看看你是什么德行,就你还想当秀才娘?”说着在房里寻找着,也是他气昏了,这书房之中哪有镜子?
林大妹被夏雨来抢白,自己也觉得真要娶了夏雨来那是确实不妥,她一个野女村姑那敢想进入他这官宦世家。于是对夏大娘说:“多谢大娘的美意,你今日请媒到我家说亲,已经是给了我们天大的面子,大妹也不敢高攀,今日也是气忿不过才上你家来撒气的,我也知道我配不上夏秀才。我一个卖豆腐的女子,这名声哪里就有那么金贵的,只要夏秀才以后不与我和黄二姐生事,我这就回家去。”说完提起衫包就走。
夏大娘说:“大妹你不必多心,我也是真的喜欢你这娘子,我家雨来这孩子聪明有余,刚正不足,以后有你在身边多劝劝他,这对他总是好事,唉!可怜天下父母心。”
夏雨来冷笑道:“娘,此事不可,这泼货,除了拉磨还能做甚?我可不想让我的子孙去卖豆腐。”夏大娘不理他,他心中愈急,转而冲林大妹喊道:“你敢答应这门亲事,看我如何治你!”
林大妹一听,脸色又变,心中暗哼一声:走着瞧吧!走谁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