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妹听得身边有人笑她,便转头来看,见是个粗壮男子,却也不在意,只是眼角转处,却见她那俏冤家便与他站在一起,正跟另一男子指点纱灯说着话儿,显然还没注意到她们。林大妹忙拉着黄素芳的手,匆匆往别处去。詹大才眼见林大妹被他笑走,不由懊恼起来。这一夜詹大才、金学章、夏雨来三人直玩到满城灯火阑珊才尽兴归去。
次日一早,金学章便过来,三人登韩山入韩祠,拜了韩文公,兴尽之后归来,过了湘子桥,行经牛旁边,夏雨来想起林大妹‘生牛’之说,不由失笑,便也过去把牛摸了一摸,金学章在旁笑着跟詹大才说:“雨来有心思了,怕是心里在想着洞房花烛呢。”
夏雨来心虚,嗔道:“学章,你莫要胡说。”
学章笑道:“这牛是只公的,男人摸它是为祈如公牛刚阳之性,女子摸它是为求身孕。雨来你若非洞房在即却求它何来?”夏雨来闻言,神为之一楞:昨日林大妹一上船,只怕已先将这牛摸了个遍,如今自己再蹈其辙,难道真是天意所为?然一想林大妹那粗鲁模样,却实与自己意中之人相去太远,终是难以接受她。夏雨来心中千回百转,金学章与詹大才看着他却玩意无穷。
金学章指着夏雨来对詹大才说道:“大才,你看雨来这模样,可不正是:佳期盼煞蟾宫桂。”詹大才接口道:“我却道是:春光暗度夏雨来”
两人说完大笑起来,夏雨来脸上臊得通红,把他平日的才智都丢到瓜哇国里去。三人一路说笑下了湘子桥,行至东门楼外,却见东门楼前旷埕上围了一群人正在看热闹,三人无事也凑上去看。却见人群中围着一个台子,台中立着二条汉子,那两条汉子具赤着胳膊,胸前胳膊上肌肉虬结。
那年长的汉子双手抱拳向四周人众行礼:“在下陆丰拳师,姓谢,人称谢无敌。”指着一旁年少的汉子道:“这是小徒。”那少年汉子忙抱拳四方行礼。
谢无敌又道:“我听说这潮州是个大地方,藏龙卧虎,英才辈出,故此领着徒弟出来见识见识,我如今在此贴出榜状,摆下擂台已有数日。今日有揭榜挑战者先交一两银子,如果五招之内败在我手下的,这银子便归我,如能与我走过五招者,银子退回,能与我走过十招者,送银子一两。能与我走过二十招者,送银二两,能与我走过三十招都送银三两,能与我走过四十招者,送银四两,能与我走过五十招之上都,送银十两,能将我打败者,送银二十两。只是数日来,返银子的只有三人,得我赠银一两的只有一人,得我银子二两以上的还未有人。”说完又抱拳四方行礼。嚣张之气形于色。
夏雨来等三人,从未见过这般摆擂台打拳的,都兴趣盎然地挤在一边等看着热闹。不一时,便有一少年揭了状子,交了银子,也脱下衫子,露出一身肌肉,虽不曾似刘无敌般有强悍之势,却也威风凛凛。这少年一走上擂台,便朝四方抱拳行礼,围观众人一阵喝彩。谢无敌过来应战,两人行礼毕,便拉开架势,在那圈中打了起来,少年连连攻击,谢无敌招招退避,到第四招上,却一拳将少年打翻。少年从地上一跃而起,心中不服,还要再打,谢无敌但笑不言,他在一旁助威的徒弟大声喊道:“状上已说得明白,五招之下打败了,这银子便归我师父了,如要再打,须再交一两银子。”那少年改得不明不白,那肯便这样做罢,于是再交一两银子,又再入场,却依然又是四招便败下阵来。这打斗之声一起,四围呐喊连连,不一会围观的人更多,又上去二三人,却都打不过五招便被那谢无敌‘请’出擂台。
这时擂台中已无人再来挑战,那谢无敌正得意洋洋,抱拳向众人说道:“我一直听说潮州是个大地方,厉害脚色多着,今天我摆下擂台大半天,却还没有真人物来挑战,难道是看不起我这外乡人吗?请各位代为传传,请出真本事的拳师来,让我也过过瘾。”说完耀武扬威地在擂台上走着圈儿。
詹大才听得性起,詹大才虽不曾学功夫,但自小天生蛮力,在乡下便是那顽童头儿,小时大小蛮仗不知打过多少场,只是年长之后逼于父亲严威,不得不安坐书斋苦作儒学,此时见了谢无敌的真功夫,虽自知打不赢他,却也不信自己竟走不过五招,他越看越是心痒难挠。自古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拳脚功夫只有比过才知输赢,何况詹大才自小便未遇过什么真师傅,便是拼着一顿打,也要会会这真师傅。詹大才要去揭榜,摸摸钱袋却只有点碎银子,掂一掂不够一两,便找金学章和夏雨来要,夏雨来身上只有十几枚铜钱,金学章身上虽带有些银两,却不肯便给他拿去赚一身肉痛,也诳称没有。詹大才无法,只好拉着他们回了住处。
下午詹大才又拉着夏雨来到东门楼外看谢无敌摆擂台。詹大才一到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那榜揭了,将长衫一脱交与夏雨来,穿着小卦子便上了擂台,詹大才自以为自己有一身蛮力,又是皮坚肉厚的,便是生受谢无敌五拳也是能撑得住的,况看了大半天也彼知道谢无敌的路数。于是一上台他也不采攻势,只留心着谢无敌的拳势,谢无敌见他不动,便使一拳试敌,被詹大才避过。那谢无敌再不客气,反手一拳正击在詹大才下巴上,詹大才只觉满口牙齿似要脱落,好不疼痛,他忍着疼痛反扑过去,一拳直击谢无敌面部,谢无敌侧身避过,一肘攻向詹大才腰部,詹大才背上吃痛,转身再战,肩上却又吃了谢无敌一拳,这一拳却又吃得不清不楚。到此两人过了四招,詹大才心中打定主意,不管能否避过,定要再接了谢无敌一招。他留神注意着谢无敌的拳头,却不料谢无敌突然一脚扫来,把他扫了个两脚离地,背部重重摔在台面上,只觉全身骨头都散了,一时竟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夏雨来急忙跑上擂台去,只见詹大才嘴晨有血流出,夏雨来吓得要命,忙把他扶了下来,穿了长衫,雇一顶桥子直送医馆.
好在詹大才还真是皮坚肉厚,肩上,腰间两处红肿,却都没伤到骨骼,那嘴上流的血也只是牙龈出血,只是下颌肿了起来,开口说话都不方便了。医师为詹大才敷好跌打伤药,夏雨来又叫一顶桥子送他回文星巷住处。詹家老奴见公子爷这般情景回来,吓得魂儿险些掉了,忙帮着把詹大才扶进房去,收拾床铺让詹大才靠着被褥叙躺着,夏雨来一路奔忙加上挂心,只被詹大才折腾得混身虚软。将就吃了晚饭,看那老奴在喂詹大才吃粥,心中又气又好笑。怕詹大才要起夜不便,又把被子搬过来与詹大才联床。这晚詹大才身上的伤到夜里更痛得厉害,声声呻吟,让夏雨来难以成眠。这还罢了,偏詹大才睡梦中又还在打擂台,喊得震天的响,把夏雨来折腾得连气儿都没了。一直闹到五更天,老奴起来擦看,夏雨来抱了被子过自己房中,这才得安歇。
次日,夏雨来睡意朦胧中被人提起,但听那人说道:“子曰:朽木不可雕,粪土之墙不可,于予与何诛。日都快中天了,还不快快起身。”
夏雨来来睡意未醒,只道来人是詹大才,便说道:“你饶了我吧。”重又倒下,便欲入眠,那人又将他提起。在他臂上拧了一把,夏雨来吃痛睁开双眼,却见眼前的人原来是金学章。夏雨来一见金学章便叫起苦来道:“我还道今早便能下床来,原来却是学章,昨天只苦了我了。”
金学章便问何故,夏雨来将昨日之事说了,又道:“他今晨方安静些,现今只怕睡得比猪还醉。”
金学章惊道:“不对啊,他现今房中无人,连那老奴才也不见了。”
夏雨来这一惊睡意全消了。忙起身来,过詹大才房中擦看,果真无人,又在连声喊那老奴:“阿贵、阿贵。”却无回声。
金学章道:“该不会是伤势加重,上医馆去了。”
夏雨来说:“不然,若是伤势加重,阿贵必会来禀报,只怕是......他又跑去看擂台了。”
两人急忙奔东门楼外来。在那擂台下果然见到了詹大才。此时日已晌午,擂台边下围观的人群也已渐渐散去,他们一眼便见到了詹大才。詹大才下颌红肿得他面目全非,身上歪歪叙叙地披了一件长衫,整个一付落魄形影,那有一点儒生的斯文样。老奴阿贵正不安地在他身边正说道话。夏雨来拉着金学章赶过去,对着詹大才深深就是一揖:“我的钟馗爷爷,您快请回吧,这青天白日的别是鬼吓不到,吓到了人,那事儿就大了。”
詹大才‘呵呵’两声,表示他是笑了,却不就走,金学章便来拉他,却拉到了他伤了手臂的手,痛得他“嚎嚎”地叫,只好跟着他们走。他腰上伤得最重,走动实在不便,刚走了几步便走不动了。便命老奴去找顶桥子来。三人靠着城墙歇脚时,便听得擂台下有人争吵起来,几人回头一看,却是那拳师师徒与一女子吵起来,那女子背向着这边,只看得她身上衣衫单薄,显不是有银之人。原来那女子不识字误揭榜状,那谢无敌便要她上擂台,故此两人在那里争执。正是磨女不识榜上字,拳师还道白来银。这边金学章听了连连摇头,夏雨来只听得那声音,便已脸上变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