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着瘟仔……”文母在旁听文妻叙述,已经忍耐不住,文妻刚一讲完,她又开声要骂,知府冷哼一声,衙役威声一起,把她吓得软在地上。
知府问夏雨来:“夏秀才,文妻所说是否属实?”
夏雨来道:“大人明察,当日学生与同窗好友詹大才、金学章二位同游凤凰山,夜宿守林人文明人处,次日文妻上山与丈夫送粮,文明人说及其母身受风湿病痛之苦,这文妻与婆婆不和,每有争执之事,文明人处在妻子母亲之间,苦恼不堪。学生因知东门回春堂药铺有一样陈表膏药,便是治风湿的,故与文明人说知,让其妻买回来与婆母治病,学生所为,是为彰显妇道,知说学生教唆儿媳毒害婆母?再说此妇虽有些姿色,却言语粗俗,学生一介斯文,这等妇人哪堪入目,更哪有非分之想?望大人明鉴。”
文妻叫枉道:“大老爷,这恶徒胡说八道,他分明叫我去买‘筛膏涎’却说成‘陈青膏药’。他还说用这药,一年能去臭脾气,二年能除眼中丁,若用得十年八年,教她骨头全软了,再慢慢死去,便无人知是我下的毒。还叫我不可明着前到柜台前买药,他写了条子与小妇人偷偷与掌柜的买。”
文母忍不住要叫骂,却慑于公堂官威不敢开口。知府听完文妻讲述,吩咐衙役:“去回春堂传那掌柜的来问话。”衙役领签去了。
不一会,衙役带着回春堂掌柜上堂来,拜见太爷问明身份,大爷指着文妻问道:“你可认得这妇人?”
回春堂掌柜禀道:“禀大人,这妇人小人认得,这妇人经常到回春堂买药。”
知府问道:“她买的何药?”
回春堂掌柜禀道:“禀大人,这妇人买的是本号自制的陈青风湿膏药。”
文妻辩道:“大老爷,这掌柜的胡说,小妇人向他买的是‘筛膏涎’,怎说的是陈青风湿膏药。”
回春堂掌柜的忙道:“大人,我回春堂自制有二味膏药,一味是专治疔疮的陈青疔药,一味是专治风湿的陈青风湿膏药,从未有过什么‘筛膏涎’。请大人明察。”
知府问道:“这药你是在柜台之前卖与这妇人的,还是在暗里卖与她的?”
回春堂掌柜禀道:“回禀大人,我家秀才吩咐过小人,说道与这妇人丈夫有故,这妇人买药是为其婆婆治风湿病的,孝心可嘉,这妇人若出示夏秀才所写条子来买药,要我将药作半价卖与她,连卖五十张药贴,这药半价售出,未在柜台上入帐,每次都是私下卖药与她,待我家秀才将价补齐再入帐的。”
知府喝道:“文妻,你可将买药条子呈上来。”
文妻诚惶诚恐将当日夏雨来所写条子取出,衙门呈上知府。知府展开一看,那条子上写着:贵堂自制治风湿膏药,每月半价售与文明人之妻十贴,连售五月,余款由金学章补上。落款为夏雨来书。
知府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刁妇,这条子上分明写的是治病的膏药,怎说成是害人的‘筛膏涎’?”
文妻连声叫枉道:“大人,他们连结起来冤枉人哩。这药明明便是‘筛膏涎’,只是比他先前说的更毒,他原说的是一年除硬骨,二年成了软骨头,我只用了三月的药,总共只用了三十张药贴子,婆婆便没了脾气,若是听他的再用个一年,我婆婆岂不没命了。”
知府问至这里,心中已经了然,正要再问下去,便听衙门外有击鼓之声,知府命将击鼓之人带上来,夏雨来去认得他便是凤凰山上守林的汉子文明人。知府堂上喝问击鼓者姓名,击鼓何事。
文明人叩头禀告道:“小人是凤凰山上山民文明人,只因听知我妻与我母一同来到府衙,要告夏秀才教我妻用药谋害我母的事,小人怕冤枉好人,只得到来击鼓将当时之事禀告太爷,不敢让夏秀才蒙冤。”
知府道:“既是如此,你可将事情禀来。”
文明人便将那日妻子上山寻死觅活的哭闹,自己左右为难中,夏秀才因势利导,设巧计要为他母亲治病,又要使她婆媳和好的事具都向知府禀明。又道:“我今日下山之后,归家将那膏药搜出一贴带来,请太爷验明。”说着从怀中将药取出。
太爷问文妻:“你从回春堂买的可便是这药?”
文妻细看一番,禀道:“这正是小妇买的药。”
太爷叫:“呈上来。”衙役将膏药呈与知府,知府翻看之下,那膏药纸上写着‘陈青风湿膏’字样,下面还盖有回春堂印章。至此案情已是大白。太爷一拍惊堂,喝道:“刁妇文妻,竟然存心毒害家婆,大逆不道,其罪当诛。谅其未能真正得逞,且及早有悔过之心,死罪可恕活罪难免,当堂杖责二十大板,再逐出衙门。
文明人跪在地上大叫:“太爷。小人愿替我妻受这杖责。”
知府怒斥道:“你难道还要纵容恶妻么?”
文明人伏在地上,禀道:“太爷,小人怎敢纵妻行恶,我妻本来也是个苦命女子,自嫁与我之后,她为我生儿育女,带着儿子为我守着个家。都是我无能,上不能奉养老母,下不能安置妻儿,使她们常为柴米盐油的事争执斗狠,正是家贫万事哀。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太爷要罚便罚我吧,我妻刚产育身体虚弱,我家中二个孩儿,一个要吃奶一个要寻娘。小人做不了好儿子好丈夫,但求今日能做个好父亲,使我孩儿能吃得奶能寻得娘。”说完磕头不止。
文妻扑在丈夫身上,哭道:“这里是你的错了,我嫁与你,虽然家里穷你总还能将我当个妻子相待,若不是你,我不知要被卖往哪里,也不知要受什么糟蹋。原是我心中气这世道不平,常要寻些事来撒气,婆婆又管的多,才使我心中怨气越积越多,这两个月来,婆婆常对我笑脸相迎,我产儿坐月全凭婆婆照料,我心中常念婆婆恩情,如今知错了。太爷!小妇甘心受罚。”说完也啼哭不已。
文母也号啕大哭道:“我们山内人硗仔人家,人人都是能拼能做的,你三斤四两拿不起来,就靠支嘴能说会骂,叫人怎么喜欢你。你这一段对我好,我这心里不知多高兴,这山里的人,个个都是粗货,那象你对人好起来那个贴心,难怪我这个仔那么护着你。我还以为你是真的对我好,原来是要下毒害我。想想这日子还有什么好过的,我还不如死了的好。”
文妻放开丈夫,跪拜在婆婆面前,哭道:“婆婆,以前是媳妇不孝。想着害你,如今我也知道了婆婆的好,从今往后,我真心地对你好,我真心地给你治病。我从小没娘,没人管没人疼,你就是我婆婆,也是我亲娘。”
公堂上婆媳抱成一团哭个不停。知府大人惊堂木一拍,断喝一声:“寂静!”吓得那婆媳立时住了哭声。知府宣道:“今凤凰山民文明人之母及妻告潮州府学生员夏雨来一案,经当堂审断,实属诬告。判文妻杖责十大板示惩罚其夫自愿代其受责,然自身之错不可尽由他人代罚,判文明人夫妻各领杖责五大板雨来教文妻代婆母治病,存心本善,但所用方法有欠厚道,罚其抄写《弟子规》二十册送与学堂。如此判断你等可服?”
堂下众人齐声叫服,知府退堂下去,衙役将文明人夫妇按倒,各打五大板。夫妻相扶起身,文明从又来相谢夏雨来。夏雨来无奈道:“谢就不必了,幸得太爷问得明白,不然我这罪便担定了。”
文妻对着夏雨来便要跪下,夏雨来忙闪在一旁,叫文明人赶紧扶起。文妻道:“多谢秀才了,秀才用心良苦。小妇虽不曾那读书识字,但也在大户人家中呆过,能明白些个道理,只是小妇向来受人欺侮,心中不平,总寻思着与人争斗。今受了这教训,方知这世上好人多多。以后自然要好好与婆婆相处。”
文母对着夏雨来连连做辑道:“秀才爹你好本事,老身是个粗人,刚才骂了秀才,秀才只当我是在放屁。千万不要生气,老身也不懂说好话,今日我一家和好,全是你的功劳。你跟我说,你住在哪里,明日我抱瓮好酒来送你。这种天气,饮酒食糟肉是最好的。”
夏雨来忙推辞了出衙门来,文母还跟在身后大声叫道:“什么时候到凤凰来,我请你饮自家酿的糯米酒。”
夏雨来回到莲花巷小院来,进房换下被雨打湿的衣衫,便到詹大才房中来,要与他说说公堂上的事。却见詹大才房中端坐着一名老者。詹大才一旁相陪着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