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行到一定程度，尚晴的冲劲渐渐被卸掉了，取而代之的是学习进度的滞后。还没看到最后，前面的内容就已经忘记得七七八八，好像她的脑袋内存有限，新的东西要装进来，只有删除旧的东西才能腾出地方。这让尚晴一度怀疑起自己的学习能力来。好在考研的事只是秘密，即使失败了，也不会引来一些难看的冷嘲热讽，何况，尚晴暗暗在心里给自己留了两年时间，两年就意味着有两次机会。就算两次都没有考上也没关系，只要努力过了，至少不会后悔。只是学习的难度难免带来一些烦躁的情绪，每到这时候，尚晴就会在心里想到谭静雯说的那些话，用那些话给自己鼓劲。她不知道怎样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但她知道，像原来那样继续下去，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当然，学习也不是完全没有乐趣的，何况，人在专注某一件事情的时候，会比较容易忽略别的事情，尤其是不开心的事情。当尚晴沉浸其中，发现新的知识领域时，当她偶尔做测试试卷对自己的成绩感到满意时，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成就感的，好像那些失去的信心也在一点点的被找了回来。她在这自我肯定中得到阿q式的快乐，一种旁人无法理解无法分享的快乐。

学习成了尚晴上班的主要内容，工作反而成了一种调剂，学累了就把手头上的工作捡起来，当做是放松和休息。她认真学习的时候，苏扬总是尽量不来打扰她，只要她合上书本，开始工作时，苏扬就会象一只小鸟一样飞过来在她耳边唧唧喳喳。两个人边工作边聊，把朱玉珍晾在一边。朱玉珍的报纸遮着脸，但耳朵一直竖起来听着这边的动静。可惜每每听到关键处，两人的声音就低了下来，听得朱玉珍失落不已，有种隔靴搔痒的郁闷。可又发作不得，只得在考勤上对她们严加苛刻。

两个人有时候也会聊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苏扬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家里的温饱问题。欠尚晴的钱还一直没还，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尽快把欠的债还清，然后易波能找个相对稳定的工作，把孩子拉扯大一切就ok了。尚晴则是一片茫然，她和顾军看起来又回到了原来的生活轨道，可是总有些疙疙瘩瘩的东西，不时冒出来绊她一脚，让她防不胜防。她也想说服自己对顾军好一点，可是不看见他还好，一看见他那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要说还有什么希望，就是希望能真正回到过去那不曾被打碎的幸福里，也许那也只是种幸福的假象罢了。所以，在残忍的真相面前，人有时候宁愿活在假象里。

她们现在想的都是要改变，只是尚晴想要改变的是自己，苏扬则一心想要改变易波。苏扬告诉尚晴，那两台自动麻将机已经折价转让出去了，易波也好不容易在苏扬表哥任职的公司里找了个工作，活不累，工资自然也高不到哪里去。而且还要倒班，上晚班的时间比较多。苏扬表哥还强调，象这种没有技术含量的工作能拿到这个价已经是不错了，而且，想得到这份工作的人大有人在，言下之意是要易波好好珍惜。苏扬对着尚晴叹了一口气，“你知道吗？那天我千恩万谢从表哥家出来，觉得自己都快成他妈了，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她虽然感激表哥，但表哥的话里不自觉流露出的一份优越感和对苏扬的同情，已经无形地嘲笑了易波的无能。回想起易波一脸浑然不觉的样子，苏扬忍不住悲从中来。

“我现在也不求什么了，只求贝贝能快点长大，不要像他爸爸这样窝囊才好。”苏扬发自内心地感叹。

“你可别把什么都寄托在孩子身上，他累你也累。你可以改变自己啊。”

“也是，连老公都靠不住，凡事还真的只能靠自己。只是，我怎么改变？我和易波都是吃了没读书的亏，将来，我们家贝贝就是砸锅卖铁也一定要读大学。”苏扬和易波都只读了大专，她对文凭这事始终耿耿于怀。

“孩子肯定要读书的，你也可以读啊。”尚晴想起一句公益广告，“知识改变命运”。

“我读不进书，也不想读书，我现在就是想怎么才能多赚钱。”苏扬毫不掩饰自己对钱的渴望。要现在的她去谈什么追求、理想，就好像要一个人饿着肚子去等待山珍海味，那实在是太遥远太奢侈的事情。“贝贝学这个学那个的都要钱呢，我都想去卖稀饭了。”

“稀饭？”尚晴一楞，疑惑地看着苏扬。

苏扬嘴一撇，“你不知道吧，哼，现在卖稀饭的都比我们赚得多呢，你读书有什么用，收入还比不上一个卖稀饭的。”原来前一阵苏扬去看自己父母，顺便也是想要父母跟在大公司任要职的表哥说说，能不能给易波安排个工作。闲聊的时候，听他们说起隔壁下岗的老张卖稀饭一天都能赚好几十块钱，苏扬心想那不是比自己上班都强多了吗？起先她有些不信，连个摊子都没有，就推着单车在外面卖粥能卖多少钱啊？在反复求证得到肯定答案后，苏扬有些动心了。她当时就打算回家后也游说易波去卖绿豆稀饭，虽然卖稀饭说起来不那么神气，若碰见熟人也确实有些尴尬，但这总比在家闲着坐吃山空要好啊。再说，本钱小，资金回笼快，即使卖不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大的风险。更重要的是，他们实在没有多余的钱再去尝试别的项目了。可易波死活不愿意，嫌丢脸。虽然这已经在苏扬意料之中，可她还是有几分懊恼，有几句重话都到了嘴边，但还是咽了下去。她想不通，面子就那么重要吗？一个大男人，不出去工作，就闲在家里靠老婆养着，这样就很有面子吗？苏扬忍不住对尚晴大倒苦水。

“要你推个单车卖稀饭你会去吗？”尚晴想像着苏扬推车卖稀饭的情景，忍不住笑了。

“会啊，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苏扬给自己打气，“再说了，又不偷又不抢的，光明正大的事，有什么关系！”

“要是我们都下岗了就好了，一起卖稀饭去，你声音大，你吆喝，我管收钱交货。”两人一齐笑了起来，那边的朱玉珍一脸狐疑，不知道这两个人一会叹气一会笑地鬼鬼祟祟搞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