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时候,母亲已把所有的话题都转向我那极不真切的交换留学。我的回答与我的脚步一样,有些不明所以地昏昏然。
“干吗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母亲有些不悦。
“没有啊。”我竭力仰头,一颗心却沉得拖曳不动。原来这种毫无波澜的心情,并不是因为平静,而是因为聚集了太多难以称量却不可言明的悲哀,最终失去了转圜的余地。
迈出楼道,阳光有些刺眼。
“我走了……”母亲习惯性地整整发髻,抛下最后一道指令,“你头发长了,有空理一下。”
“嗯。”
忽然有风。远近的树叶起舞,日光如蝴蝶一般在路人身上翻飞。
树荫下,有人打着红伞――虽然只见裙摆不见面容,我的呼吸却已完全停顿。
是她!是她!真的是她!
我的心开始呐喊。那种失而复得的狂喜,令整个世界加速旋转。
我快步挡在她面前。
“祁天。”她放下伞,脸上有种躲闪不及的慌乱。
“在颜……”她的视线如此温湿,以致我的每个关节都像锈住一般,在风里吱嘎作响,动弹不得。
无数精巧的树影,掠过她长裙的纹理。她凝视着我,片刻,忽然低头,不自觉地轻抚腰间垂带。
“回来了?”我尽力保持言语的和缓。
“回来了。”她又抬头,眼中深蕴的温柔,在欲言又止的表情里微微闪光。
“颜……”我凑近她,无数个拥抱、亲吻的念头在心里疯长。
“祁天。”母亲的声音惊天动地。
“啊?”我的心就像被刺破的气球,“嗖”的一下飞得很远。
“同学吗?”母亲已走到我身边。
“嗯。”我依然反应不及。
“我是祁天的妈妈。”母亲的语气难以捉摸。
“阿姨好。”她微鞠躬,显然比我镇定许多,“我叫在颜。”
“我们正要吃饭……一起去吧。”母亲临时改变主意,且不给任何人反驳的机会。
“不用了。”她怔了怔,连忙摇手。
“一起去吧。”母亲径直拉住她的手。
她转向我,我没有吭声,或许在我心里,也期待着与她的更多相聚。
南门外最好的餐馆――母亲的选择历来如此。
靠窗的方桌。她与母亲对面坐着。
“坐啊。”我的呆滞引来母亲的强烈不满,而我始终无法决定应与谁挨得更近。
“坐吧。”颜往窗口挪了挪。我顺势坐下。
母亲依旧不动声色。我暗暗松了口气。
我想每个人都有这样的憧憬――在最恰当的时机,将此生最爱的人,郑重其事地介绍给此生最亲的人――但我从不知道自己生命中的这个场景,会来得这样急促、生硬、毫无征兆,以致除了被审视被宣判的忐忑,已容不下丝毫的炫耀。
母亲雷厉风行地点完所有餐点――我以为她会偶尔停下来询问颜的喜好,但她一次也没有。我有些尴尬,但颜一直在微笑。
“你和祁天同班?”母亲的提问令我陡然紧张。
“不是……”颜顿了顿,“我今年大四。”
“哦……”母亲瞟了我一眼,“是吗?”
我的掌心微汗,仿佛被人掀了底牌,有些惊惶失措,又有些羞愤难当。
“你不是北京人吧?”母亲的语气总有些居高临下。
“我是浙江人。”
“毕业后出国吗?”母亲笑了一下,“祁天要去mit,你知道吧?”
不知道!她怎会知道?连我自己都还不清楚是否要去。
不对,不对,我根本不想去,没有她的气息,我的生活就是废墟。
“我知道。”她的声音很轻,仿佛一阵细雨,从眼里落到心里。
怎么可能?
我转向她,难以置信。
“那你呢?毕业后回浙江?”母亲就像一个难缠的律师,极高明地引领着她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