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认识到,这场饭局,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不要上当!不要上当!
我终于摸索到她的手――与我一样冰冷潮湿。
我握着它,越来越紧,直到两人的手指都开始微微颤抖――
哪怕你要走,也求你别在今天断然开口。
她将手抽了回去。我的心就像一只伤重的小鸟,“嗵”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嗯……回浙江。”她的斩钉截铁令人恐惧,“回浙江工作。”
我的耳边只有轰鸣。难道我对你真的毫无意义?难道这就是你我注定的结局?
我听见了母亲的笑声。那是一种大获全胜以后的欢畅。
我也看见了她上扬的嘴角,仿佛一把弯刀,在刹那间,便斩碎了我的所有希望。
你真的很残忍。难道你今天的出现,就是为了这样地将我击倒?
我再次抓住她的手。我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致餐桌都有些晃动。
她很意外,但并不作声,只短促地吁了一口气。
“吃饭。”母亲的招呼显得轻描淡写。
“谢谢阿姨。”
我不能相信那个表情,不能相信那份冷静。
我想那一刻在我心里沸腾的,已是整个南极都无法冷却的恨意。
“祁天……”她低声呼唤我,目光汇集之处,竟是一个难遮难掩的伤口。
我心念一动,终于松手。
我究竟在恨什么?
恨她不爱我?还是恨自己不能更爱她?
如果她选择留下,我是否也有把握永远陪她?
不知不觉,母亲开始谈笑风生,她也不时礼貌应对――只有我像一尊突兀的泥塑,无处藏身而处境尴尬。
然而,漫长的饭局终于结束。
“谢谢阿姨。”她的脸颊被伞映得绯红。
“再见。”
她微微鞠躬,转身而去。
“她比照片更美。”母亲自言自语。
我望着母亲,读不出表情。
再转头,她的红伞已落入熙熙攘攘庸庸碌碌却带着淡淡愁苦的来往人群,仿佛一朵无根花,无论怎样珍惜,也都将枯萎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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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3日多云
黄昏时经过他宿舍楼下。
进出的男生吵吵嚷嚷,散发着年轻特有的辛辣而芬芳的气味。
没见到他,只有晚风微凉地拂过膝盖,仿佛一排温柔的手指。
5月4日晴
他跑到我面前的时候,略显苍白的脸颊因为过分激动而泛起了特别的红晕。我望着他,心底忽然蔓生出无数柔软而纠缠的曲线。
我很想轻抚他的面颊――他的下巴更尖,唇纹更显;盖过耳垂的头发,竟已布满生命的暗灰――但我没有勇气,我无法放任自己,成为他远走高飞的重重牵绊。
他母亲的出现恰如其分。这个梳着发髻、穿着束腰长裙的中年女人,仅草草一眼,便扼住了我最后的幻想和犹豫。
她邀我一起吃饭。我有些惊讶,但随即变得坦然――这样一个钻石般高贵而冷峻的女人,必然不允许任何角落溢出自己的掌控之外。
餐馆里,祁天踌躇着,终于坐在我身边。他没有说话,心里的期待却十分明显。
“毕业后出国吗?”他母亲比我想象得更凌厉更直接,或许对我,她从不想耗费太多迂回的力气。
祁天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
我微微侧脸――那骨节的触碰,已令我眼眶发热。或许在这场较量中,我并非全无胜算;但我是否真的可以,让这个曾经纯净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男生,与我一起破釜沉舟?
我缓缓抽回那只手。也许更多时候,选择,不过是个更痛苦的理由。
“回浙江工作。”我的声音很低,听起来必定诚恳,一点儿也不像谎言。
不过是十天之前,我还在那由南往北的列车上,潜心构想着一个又一个围绕他的将来;现在,我却要把那些幸福的暗示当作命运的愚弄而悉数归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