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笑,当我终于可以把心给他,决定全心爱他,他却要变成一支离弦的箭,穿向地球的背面。然而更可笑的是,那个亲手放箭的人,居然是我。
她母亲极优雅地笑起来。她的眼角,或许曾撒满浪漫的痕迹,但那些浅而僵直的皱纹,却已将它们远远地推向过去。
祁天再次抓紧我的手。
我本不想看他,但我不由自主。
这个内心昂扬的男人,在这一刻,竟然只余下一副被击溃的绝望的空壳。
我凝视着他,哀求他放手,心如刀割。
但我不能乱了方寸,我不想在多年之后,成为他母亲口中略带轻蔑的“那个女生”。所以我要言语,要微笑,要轻轻地飘走;自始至终,都像一个轻盈而美丽的气球,只有幻想,没有伤痕。
5月5日多云
买了整理箱,将关于雷的一切封存。
原来去年至今,他又写来四十多封信――长长短短,零零散散,唯有信封上惹人发笑的蓝墨水小圆体,在一去不返的年月中一成不变。
曾对他说,揣着那些信我就可以活到两鬓如霜,却不想还有另一个他,让我对爱贪婪,再不能游离爱情而生活。
曾对他说,遇到另一个他,我会有心纠正所有犯过的错,却不想五年十年,我一样对爱撒谎,一样一错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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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迅速暗下来。
我沿着花坛,在29楼前静静消磨月影深处的每寸思念――想爱不能爱,想见不能见――原来这样的场景,并不是痴男怨女四处显摆矫情叫嚣才有的情节。
或许爱情,就是被花丛掩盖的沼泽;再谨慎,再矜持,为花所动的人,也会在馥郁的香气里失掉戒心――所有人都以为自己是特别的,却不想爱情只有规则没有奇迹――繁花尽头,唯有愁重的泥流将一切情事包裹,然后无可抗拒地,缓缓滑向生命下游。
“祁天!”有人在路口向我招手。
她和希斯并肩站着,夜色中只有轮廓。我想回应,却剧烈地咳嗽起来。
希斯似乎对她耳语几句,她望着我,走得磨磨蹭蹭。
“来来来……帮忙打水。”希斯甩开她,快步走到我面前,将热水瓶塞到我手里。
“好啊。”我笑了笑,“没问题。”
“我先回去了。”希斯冲颜眨眨眼,说走就走。
“你真是的……”颜也笑了笑。
月光隐没,两人之间只余下一道黑色的缝隙。
“有事吗?”她微微仰头。
她离我如此之近,那白皙的面颊,仿佛黑色汪洋中的薄木板,我想紧拥住它――或许那样,我就可以探出水面,博取瞬间的呼吸――但我不能,她是如此美好如此纤细,我不能让她随我倾覆海底。
“没事……没事。”我嗫嚅着,想不出任何话题。
事到如今,无论多少次的见面,多少次的机会,对我来说,都不过是种浪费吧。
“走吧。”她转身,一缕黑发滑过瘦削的肩膀,很像一个拂袖而去的哀婉的形状。
我立在原地,任由她渐渐挣脱我视线的焦点;而那心中升起的执迷或清醒,也像掠过头顶的鸽群――在暗夜里不见踪影,只有一路长长的哨音,渐行渐远,最终归于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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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6日雨
夜雨中,我看见两个世界――
地上的,地下的,一样明亮,一样安详,一样宛若梦境,一样触手不及。
5月7日阴
最近总是傍晚出门――七点钟,洗澡、打水或散步――只是再没有谁在楼下等待,时而远远站着,时而就近坐着,时而无缘由地轻叹,时而不自觉地微笑。
他说过多久都会等。我很少准时,也很少真正感觉抱歉。或许,就是那段模棱而舒缓的日子,预支了我所有体味幸福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