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运韬不假思索地说:“老李的个人经历很不幸,‘文化大革命’中,他父亲是一所中学的校长,你知道,那时候学校很乱,结果,他父亲被学生打死在批斗会上了。当时,也在这所学校读书的李天佐就在学生中间,他不敢去保护父亲。父亲死了以后,母亲也投河自尽,十三岁的李天佐开始在社会上流浪,尝尽了酸甜苦辣,对社会、对人都形成了偏激的看法……但是这个人很好学,知识面较宽,编辑工作做得也不错,他抓的图书,效益也很好。过去没有把这个人放到合适位置,放对了位置,他可以做很多别人做不了的事情。”
这不是回答,或者说这是一个标新立异的回答。对于这样述说问题的吴运韬,徐罘反而无法判断了,就像本来清晰的物体由于焦距变化又模糊了一样。
但是一件事情又使得这个物体清晰起来。
春节前夕,吴运韬问金超有没有安排,金超说没有,吴运韬说:“那咱们去看几个人吧。”金超自然很乐意。“明天你和我一块儿坐车,我要到部机关去一下,你回中心取点儿钱,然后到机关接我。”
他没有说去看谁。
第二天早晨,金超从窗户看到吴凯把车开来了,就先下楼,坐到车上和吴凯聊天。吴凯把所有人都当作领导敬着,金超愿意和他在一起说话。
看见吴运韬从台阶上下来,金超急忙从车里钻出来,站在车边等,看到吴运韬走近了,叫了一声:“吴主任。”
吴运韬点点头,上了车,坐在吴凯旁边。金超坐在后面。
今天是星期六,天气寒冷,街上的行人和汽车都显得比平时稀少。
吴运韬看着街景,对金超说:“中心几个主要领导都不在北京,所以你跟我去。”
金超用笑表示对这种信任的感激,以让吴运韬听到为限。他没问去看谁,他知道吴凯太实诚,什么人都可以把话套出去。以前金超想了解什么情况,就把吴凯扯到东方文化出版中心附近小饭馆里喝上几盅,总是能够如愿以偿。
z部具有古典建筑风格的办公地点在一条繁华街道北侧,过去是清朝的王爷府,解放以后,一直被部队的文艺团体作为办公和演练的地方,‘文化大革命中’,这个文艺团体解散了,房子被周围的居民抢占,z部成立的时候,动用了很多警察才把居民驱赶出去。当时这里破烂不堪,梁峥嵘从城建系统请了施工队伍,用将近一个月的时间,清理出去堆积如山的垃圾,把所有的殿堂都按照原貌进行修葺粉刷,恢复了王爷府最初富丽堂皇的模样。这件事在北京市成为保护文物古迹的一桩美谈,经常被建委主任甚至于市长、副市长挂在嘴边,所以,建筑行业的人可能不知道主管建筑的官员姓甚名谁,却知道梁峥嵘的名字。最近几年,社会上关于腾退王爷府的呼声渐高,也幸亏有了梁峥嵘,有关官员找到拖延的理由,直到现在z部仍然占用着。
吴运韬没有说他到机关去找谁。那时候,“王爷府”对于金超来说还是远不可及的事物,“去机关”这件事本身都含有某种神秘色彩,所以他当然不便问吴运韬去见谁。
吴运韬下车前对吴凯说:“一个小时以后你们来接我。”
金超望着向z部大门走去的吴运韬的背影,突然产生出一种自己还处在孩提时代的感觉:他弄不清大人要做的是什么事情。
后来,吴凯笑着对金超说:“你知道我是什么时候知道老吴要提你的吗?就是春节拜年的时候!”
在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已经有很多人闻到了这种味道。
靠近年根儿,虽然没正式放假,家在外地的人已经走差不多了,市里的职工,除了手里有工作的,也不来了,楼里很冷清,只有财务处的人还忙着,外间堵着七八个来结账的客户。
金超写了借条,按规定要有出版中心领导签字才可以借款,但是出纳小宋什么也没说,就把条儿拿进去了。过一会儿,小宋从客户的头上递出三千块现金出来,对金超说:“这是三千,拿好。”
金超接过来,笑着看小宋,不知道该不该说一声“谢谢”。
小宋把一个客户的单子挡到一边,拿出女孩子娇媚的劲头,说:“按规定要签字的啊,这次我通融了,下次不许。”
“我知道。”
“和谁去?老徐还是老吴?”
“老吴。”
“上哪儿?”
“不知道。”
“哼,”小宋一撇嘴,“还保密?!”
金超笑了笑,转身朝外走,心情好极了。
路上,心情舒泰的金超想起不久前他来报销几张和作者一起吃饭的餐费条据时,小宋面容冷峻地盘问,就好像他在做什么非法的事情一样。小宋态度的戏剧性转变仅仅是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员工对他的态度转变的一个缩影,现在,他能够从很多细微方面感觉到他正在被人们刮目相看。
车回来时,吴运韬已经等在z部机关门口。吴运韬上了车才说要去看徐罘的母亲。
徐罘的母亲蒋韫儒是邱小康的老师,而邱小康又是一个特别难忘师恩的人,这方面有很多动人的故事见诸报端,每年春节都要去给蒋韫儒先生拜年,已经成了规矩。尽管徐罘为母亲找了保姆,生活起居都没有问题,有了邱小康的这一“规矩”,他和夫人都不便安排外出旅游,每到春节,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