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节 十字_星之痕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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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节 十字(1 / 2)

汤齐斯拂开额前的一缕乱发,用一种半是同情半是兴奋的表情向书桌后的少年道:“出于颂扬和赞赏的信件一共有五百六十七封,出于抗议和声讨的信件一共有三百四十二封――”他不屑地眨眨眼:“多半出自全国各大教堂的神职人员之手;数字最大的一部分是希望你能赏光参加他们在府邸设下的宴会――一共七百二十一封!”

“也有来自教会的赞扬信――两百三十二封,还有一封是教宗阁下的亲笔!”文书捧着一个卷轴,眼睛盯着上面的数字极不情愿地念着:“要我念吗?”他向书桌后的人问道。

诺丹紧紧地闭着双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过熟悉他的人一定知道他现在正处于情绪焦虑的暴发边缘状态。他听到文书的话,松开合十的双手:“当然,不过讲出大意即可,这可是伟大的教宗阁下的亲笔来信――真是重视!”话语的后半句充满了痛苦和焦躁,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大概就是说魔物乱世,神使显世,他说你做了一件好事,圣廷议会正在为你拟定一个新的半神职称――也许是贤者之类的,有史以来,能被称为贤者的人屈指可数,再神圣的也就是圣者――那就是和卡瑟琳圣女一个级别的人了。”

“啊……真好啊……”在屋子里的其他几人听来,诺丹说这句话的声音仿佛他要死了。

“还要继续吗?”代书人亚尔逊。桑达这个瘦削的中年人也在三天前被诺丹招到了城堡中,当他看到堆满了整个前堂的如小山包一般的信件时,还有送信的信鹰给城堡上下带来的羽毛和粪便时,他手中破旧的皮箱和他的下巴一同落了下来。

诺丹点点头,阿尔瓦皱着眉头道:“还有四百六十二封情信,三百一十一封来自女性,剩下的出自男性之手――自然少不了那位每天为您提供上好陈酿的伯格。利多。”说着,阿尔瓦厌恶地把印着利多家庭家徽的信帛给扔到面前堆满信件的桌子上。

“相信陆续的几日会收到更多信件。”汤齐斯满脸笑容看着一脸无神的诺丹――他的确有理由做出这样的表情,三天前,当他动员整个城堡里那可怜的人手关紧所有的门窗后,他捧着卷轴站在窗前为整个城堡设下了一个水系防御术,而当那层像一个倒置的钟的蓝色光幕刚刚出现在晨光中时,来自四面八方的信鹰便已到达城堡上空,一群来不及减速的鹰带着极大的速度撞上了防御壁,而另一些却因找不到依靠的窗口而在城堡上空不停盘旋着,更多的在防御壁前互相冲撞着、撕打着――想想看,上千只展翅达两米的信鹰在试图闯进城堡,诺丹只觉得城堡那古老的墙也随防御壁在一同震颤着。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七八个小时,直到所有的鸟儿都安静下来,停落在城堡外围的院落中时诺丹才撤除了防御,试着把脑袋伸出窗外,下一秒,他又把头缩了回来――窗外的空气实在不适合人呼吸。接着,他用方巾捂着鼻子走出书房并让尼克去叫来代书人亚尔逊。桑达,同时他纠住了迎面赶来的阿尔瓦――

“你认字吗?会写字吗?能在椅子上坐一整天吗?请说是,先生――我现在很需要你的帮助!”诺丹逼视着阿尔瓦并用手纠住了对方的胳膊――在这种情况下,阿尔瓦能说不吗?与阿尔瓦有同样命运的是一直跟着诺丹到城堡的文书,本来他是想立刻将此处的情况报告给上司,没想却被某人的一席话给截住了:

“那位先生,既然来了就先别走――我想这里比别的地方有更多值得你做的事!”说着,他的手里就被塞入了一支笔――一支如同他的绰号“文书”那样被他厌恶的笔!

“尼克,准备茶点,一会儿……”诺丹看了看桌边的沙漏:“很快,会有客人上门,如果其中有玛利柯兄妹,请让汤齐斯先生进入我的书房,并给他一只笔、一张桌子和一张软椅。”

“先生,其他人呢?”尼克当然知道一会儿来访的人将会有着怎样的身份。

“等着,”众人向他投以惊异的目光,他顿了一下:“或是他们有空闲――可以帮忙搬一下信件!还愣着干什么,把屋外的信都捡进来!”

正如某人所言,仅仅过了几分钟,那些在山坡下颤着眼皮看着山上城堡上演鸟类大战的人们在戏落幕后便争先恐后地爬上了山坡――他们不得不弃掉马车改骑马上山,其中自然有瑞安王安迪。米诺斯。他骑着白马走在最前,卷曲的青色长发被他扎在脑后,即使几夜没合眼,他看上去仍旧如晨光般灿烂。他的参谋紧跟在他的身后,接着才是几乎与他在同一时间到达这座府邸的人――不管出于怎样的目的,他们都不敢擅自与瑞安王平头并进,更惶论走在他的前面。人们都知道瑞安王亲自来此究竟有何原因――这原因和几天以来尊敬的王敲开每一家高等高族的门的原因是一样的,他的马车穿梭于王都贵族府邸之间,他与每一个有希望的贵族谈,他希望自己的诚心能够打动这些平日里满口所谓贵族的高尚品质,关键时刻却关上窗户躲在府邸里装病的贵族们,但他却吃了不少的闭门羹,虽然也有人能够以礼相待,也有人真正支持他,不过这数量却远远少于图亚安家族的支持者。

安迪必须得继续保持神采奕奕的外表,不能让他人看到他的疲态,否则他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会付诸流水――实际上,他已经这样做了整整十几年了,作为一名皇族成员,一名唯一将米诺斯家族标志性的青眸青发以及精灵般的容貌完全继承下来的人,他肩上所背负的从来就超过了其他的皇族成员,不论是为了自己的尊严或是米诺斯家族一千多年的荣誉,他也不能让步!即使他那软弱的父亲已经做出了让他浑身俱疲的事。

他修长的腿踢了一下马肚,马儿立刻加快了步子,在安迪眼中面前这条弯曲而残破不堪的石阶仿佛就是他现时的处境――不能后退,无法旁鹜,只能前进,向上,而这路又是如此曲折!他曾彷徨过,也曾痛苦过,但最终作下决定――他已在母亲墓前发过誓,即使最后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也要守住米诺斯长达千年的荣誉,这是他作为米诺斯尊贵后裔的使命!

母亲!安迪的心狠狠地纠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嘴边露出一个悲哀讽刺的微笑,下一秒这笑容便飘散在风中,同时扬起的还有他的青色长发――代表风的颜色――自由、不羁、尊贵,这就是米诺斯家族的最好诠释,然而如今的他又有哪一点能够得上这些词汇?

安迪本以为没有比他更早到达这幢鬼屋的人了,但很显然,他错了――一头灰白发,身着朴素而雅致的长袍的奥利弗亲王早已与诺丹。佩拉帝坐在书房里一起品茶了,而且两人正如忘年交一般笑谈着,从卡瑟琳教堂的情况不一直到杰米利亚大陆上发生的趣闻,无一不在他们的聊天范围内,一瞬间,他感到全身都僵硬了――父亲来这里做什么?啊……他是为了圣卡瑟琳教堂的事而来……不!仅仅如此吗?

“父亲大人。”安迪向奥利弗亲王微鞠一躬,眼睛却扫向一边似乎什么事也发生的某人――如果他希冀某人向他行礼那实在大错特错,这个在王向父亲行礼时也不避开的家伙正端着茶杯浅啜着,待喝完后,他竟还笑意盈盈地看着安迪!

“尊贵的阁下!早晨好!”他放下茶杯,十指交叉:“请坐,没想到一早上就能看见两位帝国极顶尊贵的人物――实在惶恐!”

安迪只觉得“怕恐”这个词从某人嘴里说出来与“嘲讽”的感觉差不多。安迪坐了下来,双眼看向父亲,后者却始终没与他交换视线。这样的交谈自然是无味和充满暗示的,不到半小时,奥利弗便微笑着离开了鬼屋,而接下来便成了瑞安王的盘问时间:

“我父亲跟你说了什么?”

诺丹耸耸眉:“茶很健康,很营养――瑞安王,不来一杯吗?”诺丹递过去一杯茶。

“别绕弯子!”

“……他让我少喝点酒,对身体不好……别别,快到正题了,我正在说正题……”某人见到对面的美男子一脸冰寒便立刻把话扯了回来:“他是来告诉我圣卡瑟琳教堂的事,他让我好好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

诺丹吸了一口气:“收场――接下来该怎么办!不能让努力付诸东流……等等……”诺丹的右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恕我直言――您和亲王阁下似乎有些误会……”

“误会?他把这误会告诉你了?”安迪嘴角轻挑――果然,父亲还是为那件事而来,也是,自己不也是为那件事而来的吗?

“没有!我只是觉得父子见面的气氛应该更温暖一些―您让我刚才有烧火取暖的欲望!好好……我说错了……说实话,您的性格与某个人很像,真的很像,当然,当然,您仍旧是独一无二的!”

安迪冷冷地笑了笑――他真想拔剑立刻挑断此人的颈椎,但同时他也从这些冒犯的话语中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阁下,您有几天没好好休息了?”诺丹皱着眉突然说了一句,这下可让安迪紧张了一下。

“别紧张,我知道这对您意味着什么――我也听到了一些事,我当然知道您今天来此为了什么。”诺丹顿了顿,似乎在思考什么:“对于您前天问的那个问题,很抱歉,我要说不!”诺丹旋身站起,一手端着茶杯,一手轻搅着汤匙:“在很短的时间里,我看到了很少的一部份关于这个国家的现状,我去过王都大广场,参加了晨祷,我感受到这个国家的人最需要什么,我去过王都最贫苦和最肮脏的地方,我知道这个国家的弊病所在,我也认真地与商人、艺术家、教士们谈过话,大概明白这个国家将面临着什么,我更看到了潜藏于其中的迷团、痛苦和希望!但是……”诺丹深重地吐出一口气:“我无法分辨,况且我自身难保……”他放下茶杯:“对于您诚恳的提议――我难以允诺!很抱歉!”

“啪!”安迪猛地从软椅上站了起来,诺丹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咬紧牙邦不断抽搐的脸颊以及那攥得紧紧的拳头,他相信如果可以杀得了自己,面前这位高贵的王已经提着他的头用他的头发擦拭剑上的血了,安迪的眸中在一瞬间闪过无数的神采:愤怒、失望甚至是痛苦。

最后,安迪松开了拳头,他颓唐地坐倒在软椅中,头偏向一边,右手支起下颌,他缓缓地用带着复杂情绪的声音道:“如果在一天前,我会信你的话,但现在,我实在不知道你怎么自身难保――凭你现在的声誉,即使解不开密码也不会有人能把你怎么样!看看那堆信!你现在是神圣权力的发言人之一,全杰米利亚大陆的信徒都会成为你的保护伞,那帮想杀掉你的人,他们面对的将不再是各方暗中的势力,而是整个神圣联盟!你知道吗?凭你刚才的谎话我可以就地将你处决!”

“那究竟是什么让您没有动手呢?价值?对……价值。”诺丹点点头,引来对方一阵不可置信的瞪视:“你从没把我当作一个王来看待――以后你不用恶心地在我面前使用敬语,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厌恶听到你口气中的讽刺!明白吗?”

“错了!尊敬的王――我不是从没把你当作王来看待,而是我把王当作一般人来看待!”诺丹露出一个微笑:“但您确实获得了我的尊敬……请别动怒!为什么这个国家的人的脾气总是很爆燥呢?”诺丹扬手又加了一道隔音屏障:“您这几天一直在争取贵族的中间势力吧?图亚安家的势力越来越大了,我不太清楚态势已经发展成什么样子,但我知道许多有远见的商人已经在将货物财产迁出王都,当然,没有能力参与到斗争中去的小贵族们也一样,不过,他们迁徒的地方更远一点――境外。似乎一切都在这几天内发生了,至少表面上是这样,我一下子成了灸手可热的人了,不,应该说现在热得更耀眼一些。大商人们在买卖军物粮草或者在进行恶性吞并――这全是魔兽袭城带来的副作用!”诺丹说到这儿,突然将双手交握,放沉目光并将坐在软椅上的身子前倾:“能与神使通话的圣徒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至少对普通百姓是这样,我站在哪一边,哪一边就拥有了正当性,如果不能得到教宗阁下或大主教阁下的支持,那么至少也要得到我的支持,在战斗中,我还可以成为一名高效率的军医!多好!医学联盟等一切相关的组织都会一起拉拢过来――这就是我的价值!或许我说得还不够,也许您能再补充一些。”

安迪的后背竟沁出了冷汗,他直直地看着面前男子锐利无比的黑眸,无法移开视线――他的脑海里有个声音这样对他说道,这个平日里总是温和优雅地笑着的人的竟拥有如此逼人和穿透的目光!他看见诺丹。佩拉帝的嘴角微微斜挑,一股浓重的嘲讽之意如墨水滴入清水中那样深入骨髓地散开来。难道这就是他真实的模样?

“有一件事,我一直忘了去了解――冒昧地问一下:当今国王陛下可有合法继承人?”似乎了解到此时的气氛的有些不太对劲,诺丹急忙转移话题。

“……如果要说有,那就是我的父亲――奥利弗亲王!”

诺丹愣了一下,黑眸里的光芒不停地忽闪着:“陛下一直没有子嗣吗?”

“不,大王子原本是正统继承人,在两年前的圣战中不幸身亡,二王子死在一幢城堡里,是被一个异教徒杀死的,这纯粹是意外,那个异教徒被围捕,被擒后乘所有人都放松的时候用铭刻魔法将二王子杀死了,后来这个渣滓被处以钉刑,陛下还有三个女儿,一个已经远嫁到科林高原――另外两个还在闺中……等一下,你打听这些干什么?”说到这儿,安迪突然醒悟过来――自己为什么要一五一十地告诉他?

“好奇!”诺丹若有所思地抬起头,微张着嘴,黑眸里的神采一下子由爆涨到收敛:“其实依我来看――还不如直接把王位赠予图亚安家族……”

“你说什么?”安迪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人究竟是胆大包天还是头脑构造异于常人,他竟然在一国的王面前说着让王族将权力交给意图篡夺者这样有悖常情和常理的话来!

“冷静!我只是在实事求是――据我所知,图亚安家族已经代替国王陛下管理这个国家许多年了,不,据说图亚安家族的历史与米诺斯家族的历史一样古老,他们是开国元勋,国之栋梁,势力强大,不过在过去的几百年中一直对米诺斯忠心耿耿,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在近几十年来变得如此不守本位呢?怪不得别人――米诺斯家族这几十年来做得不尽人意:圣战、军权统治、守旧封闭的风俗……”他喝了一口茶:“尊敬的王,您想必也看到了,某些治国方略已经不适合这个国家,这个时代了,必须改一改――既然有人愿意承担这一切并笼络了大部份的人心,那么就让他们做吧!他们有这个实力――毕竟他们在这个家做了几百年的管家……”

“哐!”安迪爆怒地拍向桌面,桌上的茶盘被剧烈的震动弹翻在地,而那张白木桌则在凄惨地发出一声“吱嘎”的呻吟后便坍塌在地,与茶杯一起变成了碎片。诺丹端着茶杯直直地看着对面怒不可遏的人,五秒后他低头浅啜了一口茶,似乎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接着他用低沉而冷静的声音道:“冷静冷静!阁下,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让人震憾,但请静心继续听下去,怎样?”

“这是我父亲让你跟我说的?”安迪愤怒的嗓声里竟带着颤音。

“不,为什么您会这样想――这完全是我的意思,当然,这个问题还有另外一种解决方式――您成为下一任的塔科国君,您有这个能力,不过问题在于您似乎缺少一点实力……”

“你见过图亚安家族的人,你明白他们是怎样的一伙人,你认为这个国家交给那样一伙人是正确的?还是你根本已经疯了!对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你看上图亚安哪一点――他们给予文人很高的待遇,是这样不是吗?但那是假的!菲利斯。图亚安根本就是一个毫无同情心的恶棍!图亚安的二子倒是优秀的管家,但也仅限于此,三子纯粹是个孩子!如果将塔科交给他们――我看不到未来!你也看不到未来!”安迪“噌”地站了起来,他铁青着脸生冷地对诺丹道:“你再好好想一想吧!究竟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说完他竟强力分开诺丹设下的屏障冲出了这间房。

诺丹望着安迪离去的背影,紧紧地皱起了眉,他低下头细细地整理着思绪,他发现这些思绪竟像一群上蹿下跳的黑猫,他试图捉住它们,但它们总是不安分,或是当他刚逮到它们其中之一时,黑猫竟扭身朝他咬去,接着,继续围着公民追打,跳咬着,发出喵喵的恼人声。

“佩拉帝,没事吧……”汤齐斯小心翼翼地走进来,他头一次见到诺丹如此烦恼的神情,不由得放轻了声音。

“没事,我的朋友……”诺丹松开眉头转向他:“今天早上奥利弗亲王说的事怎么样?有没有想到什么办法?”

汤齐斯耸耸肩:“卡瑟琳教堂的义诊至少还要一个星期才能结束,但医学联盟以及教会的资金都很有限――别看教会现在那么慷慨,再过一段时间他们肯定会找各种借口推托医疗费用,而且依亲王所言,这样的义诊最好固定下来,形成一定的规模,这样昨天所做的一切才会产生持久的效果……但这些都需要钱……没有人会有那么多钱……”

诺丹站起身,端着杯子在屋子里书架间一步步地踱着,突然,他停了下来,转送对汤齐斯道:“汤齐斯,你可以先把现在能凑集的资金都放在一起,然后,到每个有钱的人家去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