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丹反手合上了书房的门,一步步地走向胡利安的卧室。自威廉跳出书房的窗后已过了十分钟,再过两小时天便会大亮。他轻轻推开胡利安卧室的门,再无声地合上。窗外的月光静静地洒在胡利安那稚嫩的睡脸上。突然,胡利安咕哝着什么翻了一个身,将身上的被子给掀到了一边,诺丹走上前去轻轻将被子重新盖上。
而后,他缓缓地坐到床边的软椅上,将自己完全陷入房间的黑暗中,清冷的月光沉静地洒在离他的仅脚二十公分以外的地板上。他一只手托着腮,黑眸里所散发的光芒亦如月光般清冷。
他正紧紧地盯着床上熟睡的胡利安,眉头渐渐皱起。
十分钟后他结束了这种一旦孩子醒来便会被吓一大跳的行为,走出了胡利安的房间,然而在回房的路上,他却看到了一些不得不令他驻足的东西:在面向庭院的柱廊边上,一些火红的亮光在小幅度地移动着。诺丹挑挑眉,走了过去――据以往的经验,亮光出现的高度以及行动模式只符合一类物体的移动方式:
“猎手先生,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离开那么久却连一个孩子也找不到的原因吗?不会是为了找一个地方吸烟吧?”诺丹轻笑着看着被突然出现吓得被烟呛得直咳嗽的猎手以及那产生火红亮点的烟斗:“或者……吸烟是为了思考怎样应付我?”
“你怎么……”猎手对于因太过在意脑子里的事竟没注意到诺丹走近一事感到十分懊恼:“你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为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我应该有权知道您在这段时间做了什么吧?”
猎手看着那双黑眸,竟惊奇发现里面竟罕有地闪着愤怒的光芒――即便被眼前这个少年脸上的那个不愠不火的微笑掩饰得很好。猎手将目光从诺丹处挪开――他几乎被那双黑眸里坚硬的东西给牢牢钉住――急促地深吸几口烟,吐了出去:“我被人盯上了……先被人盯上了,我得甩掉!所以耽搁了一些时间……最后你在哪儿找到那小鬼的?”
“在圣灵大道。接着呢?以您的身手甩掉一个人应该很容易吧?不会花很多时间的。”诺丹的声音毫无让人感到安心的起伏,语调平静得令猎手发寒。
“圣灵大道?嗯……圣灵大道……然后我在一条街上找到了小鬼!”
“你找到过?然后他又怎么从身为暗影军人的手下跑掉的呢?不会您也和他玩捉迷藏吧?”
“……白衣女人。”猎手皱紧了眉头,诺丹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认真,便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猎手愣了一下,突然又像下决心放弃什么似地抓了抓头:“好吧!我觉得危险真的来了!以前我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解决了很多家伙……都是些软脚虾,探风的……这些都不成威胁,但这次,真正的威胁来了!我以我在暗影这么多年的经验作保证!其实我离开那呆头呆脑的圣廷小子不一会儿就逮住了那个小鬼,但他咬我一口!”说着他撩开衣袖让诺丹看,一个红红的牙印立马跳入诺丹的眼睛――看来那小家伙咬得不轻。
“然后我就追!也就一个拐弯的距离……就这样那个女人像是突然从天上跳下来一样……‘噌’地出现在我眼前,我能有什么反应?我马上想到了魔兽袭城那晚传说的那个白衣女人!”
“看清楚她的容貌了吗?”
“呵……你当杰米利亚大陆上女人脸上的纱巾是白戴的?”猎手苦笑道:“根本看不清,而且那时我和她打得可火热了!哪有功夫看脸啊……”猎手嘻笑着,接着又摆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有点可惜……嗯,可惜!应该看看她的脸……”
“然后呢?”诺丹觉得必须把面前这个脸上正露出不正常笑容的男人的思维引向下一步了。
“然后?”猎手愣了一下,仿佛刚被一盆凉水从美梦中浇醒:“在我和那女人用魔法和武技打得火热时……这女人真厉害!简直不是人!那个魔法……绝不是一般的正统魔法,很刁钻!我已经有些吃力了――我得承认我打不过她,虽然这很丢人……但她突然消失了,好像是用了空间魔法,耗魔力那么多居然还能用空间魔法跑掉……接着我再去追小鬼――当然已经不可能了!我也没在他身上作任何标记,只能几条街挨着问下去……原来他竟跑到圣灵大道去了。”
“你想为什么那女人要拦住你呢?”
“我怎么知道?不过我想你也许在那小鬼身上能找到什么……”
“不行,用魔法探测过,什么也没有。”
“……探不到也不一定说明那小鬼身上没有什么,也许是什么奇怪的魔法:魔族的、失传的、改良的……都有可能!你有想过为什么那小鬼会在圣灵大道出现吗?”
“我想过,但想不通,似乎根本就是纯粹的巧合。”
“巧合吗……?”诺丹放弃从猎手那里挖掘的想法,转身和猎手一样倚靠在柱子上,侧头望向渐见清澄的星空。
两人陷入了深沉的思绪中,从猎手烟斗里冒出的烟雾缭缭升腾。
“你吸烟有多少年了?”诺丹突然开口问道。
“看我这口黄牙,你想有多少年了?”猎手用他甲缝里塞满污泥的手指掰开嘴,把满口的大黄牙现给诺丹看:“从十二岁起我就开始吸烟了,开始时用叶子卷着烟丝抽,后来有钱有条件了就抽上了烟斗……这是个好东西啊!战场上可派上大用场,酒也一样!但战场上哪去找酒啊!还是烟好,易携带……”
“你身上还有别的烟吗?给我一点儿。”诺丹抱着双手轻轻地道,双眼仍望着苍穹。
“嗯?!”这句话仿佛把猎手吓得不轻:“……我只有一些卷烟……你要抽烟?”
诺丹不客气地把手伸了过去,虽然诧异但猎手也没再说什么便从衣服里掏出一个小袋子打开来递了过去:“呐!”
诺丹从中随意地拿出一根从猎手那点上火便吸了起来。
“……不错嘛……看来男爵烟也有一阵子了,很熟练呀!”猎手感到有趣地看着诺丹吸烟的那一系列熟练的动作,试探地问道:“怎么以前不见你吸呢?”见对方仍旧自顾自地吸着,便又继续道:“烟可以止痛,很多将死的兄弟就是用它……这样可以走得舒服点……,平常也可以提提神,解解愁什么的……”说到这儿,他的眼睛斜看向诺丹,后者只是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着眼道:
“这烟的质量太劣了!采选、烘烤、卷制全都达不到起码的水平,更别提烟丝里还混合了以前吸剩了的烟头……”
“……小子!看不起就别抽!还来!”说着猎手便黑着脸伸手想把某人手上的烟抢过来,后者立马将拿烟的手移开:“还是少作剧烈运动吧!猎手阁下,您身上还有今天和那女子动手时留下的伤吧!要不怎么会躲到这个地方吸烟?”
“嗯?”猎手突然停下了运动:“你怎么知道?”
“血腥味那么重……再说了暗影军团的人怎么可能随便吸烟呢?沾上烟味了会在行动中使自己暴露啊!”诺丹猛吸两口快速地解决掉这支劣质烟:“在这儿等着,我去房里取药,受伤了可不行啊!保镖先生――虽然不知是否真的担当起应有的责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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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波顿感到白昼已经在地平线之下了,当他从诺丹那座鬼屋回到城守总兵办公室时离士兵出操只差了不到半个时辰,在如今这紧张的局势下,出操时间更是提前了。
他已经五天没合过眼了,这对于一个暗影军团的人来说是很正常的事,但今天他感到自己需要一些时间,需要一些时间休息,或者……需要一些时间来使自己停下来,停下来仔细地想一想……
他坐在桌子后的椅子里,将双脚搭上面前的方桌,头枕向椅背,他将视线投向粉刷翻修过多次的天花板……
黑白色。
一些黑白的形象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一群小孩儿,约摸三十个,年龄在八岁左右,有男有女。
一个黑衣的军人高声喝令,令声刚下,这群小孩儿便立刻扑向所处场地中央由魔法力悬浮在半空的卷轴。
孩子们争先恐后向中心拥去,互相用魔法和斗气打斗着,撕扯着,甚至用上了牙齿,一个又一个伤者和败者落到了后面,鲜血四溢。虽然只是孩子,却已具备许多成人都不具备的武力和狠心。不到一会儿,场内只剩下一半的孩子还具有战斗力,而其它被淘汰的孩子多半断手折脚,有的甚至被人掏出了双眼,或者被魔法弄破了肚子,内脏和鲜血开始缓缓流出正剧烈抽搐的身体外。
剩下的孩子继续争抢着那个卷轴,但那卷轴所处位置很高,以孩子的身高和体力即使用上魔法和斗气拼命跳高也还差一点。
无以为继的人数继续增多,中心争抢的人数继续减少。十个人、八个人、五个人、三个人……
三个人虎视眈眈地互相瞪视着,三个人身上的伤都很重,突然,两个相对的弱者联合起来一起攻向那个强者。
不一会儿强者也成为失败者,现在只剩下两个人。
暂时的同盟战友重新回归到敌人,仿佛有了默契一般,两人同时向对方发起攻击。然而两人此时的实力相当,正当两个孩子准备稍息再战时,一道影子突然从受伤躺倒的人群中飞出,影子的一脚踩在两个站立的对峙者肩上直跃上高空,眨眼间空中的卷轴便落入这道影子手中,影子矫健地落地站稳,转身面对两个重伤的对峙者。此时,两人才看清这是个身形略显瘦弱的男孩子,银色头发,少见的紫眸。
两人立刻又重新结成同盟,向这银发紫眸的男孩儿冲去,然而这男孩儿却仅仅将空着的那只手一翻――一个铭刻魔法便分成两路飞向冲来的两个孩子。
几秒钟后,两个孩子在强烈的电流冲击重重地倒在地上,伴着兹兹的电流余光,身体不断抽搐着。
银发的胜利者默默地巡视全场,待确定没有任何值得警惕的战斗力后将手中卷轴交给场地旁的黑衣军人。
“任务已完成!请大人过目!”孩子朗声道。
黑衣军人接过卷轴,默默地注视着这个孩子――论身体,他不是最强壮的,论魔法和斗气,他似乎也不是最厉害的,但他却在最后得到了胜利。
“为什么你一开始要装作受伤?”军人问道。
“回大人:如果我不装作受伤,最后便会和那两个人一个下场。那两个人,如果最后没有像我这样还能战斗的人在一旁窥探机会,也许其中一人最后会获得胜利,但即便获得胜利后也是重伤,重伤之下再将卷轴取回……这是在训练中,不用考虑在任务完成后保存一定实力,但在真正的任务中这一点却是必须考虑的,否则在任务完成后重伤之际卷轴再被一旁埋伏的人拿走就彻底失败了!”
“那你为什么不等有人取到卷轴后再从那人手中夺过来呢?”
“回大人:到只剩下一人时,由于卷轴悬吊过高便无法拿到,所以那两人必然会在打斗时陷入僵局,因为他们都知道必须踩着另一人的肩膀才能取到卷轴,然而这对我来说却是最好的时机,我可以乘势取到卷轴,而且我自信自己有力量在最后除去那两人的威胁。”
黑衣军人看着孩子那双冰冷无波的紫眸,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好的,你过关了!明天开始就到总部去训练,但以后的淘汰选拔会越来越多,千万不要松懈!你回房去吧!”
“是!大人!”应完他退后几步后便转身离去,没想却又被那军人叫住了:“一会儿到时间就去饭厅吃饭!100408号!”
“是!大人!”
他用一个小时治疗伤口,其中包括一条断掉的肋骨和有些裂缝的脚骨,他用仅存的魔力施展出治愈魔法疗伤,但陈年旧伤再加上新伤,他那不成熟的治愈魔法怎么也不够用。
“要再努力!已经看到一点了!”他抬头看看从头顶天窗中透下的天光,铁制栅栏的阴影将落到地面上的光切割成一块块整齐的方形。
一个小时后,吃饭时间,100408号带着伤来到饭厅。
他接过饭菜,埋头吃起来,偌大的饭厅里,只有他一个人吃饭的身影。
仅仅在昨天,这个饭厅里还坐满了同样大小的孩子。
第二天,他被蒙着眼带到了总部。
“听好,100408,你很幸运!和你同期的人都被取缔了――你懂我的意思吗?他们的号码被划掉了!”一名黑衣军人对着蒙着眼睛的他说道,他能认出这个声音就是在选拔场从他手接过卷轴的那名考官。
100408点点头。
也就是被处理掉了吧。
他先被带到一个监狱,和其他从各地的训练基地送来的孩子一起在总部教官的带领下参观了囚室。
“看看这些人,”教官指着囚室里的一个个形容可怖的人:“有的原本是高贵的贵族,有着上千年的家业;有的原本是别国优秀的将领,可现在成了什么?看那不人不鬼的样子!知道吗?孩子们,你们手里掌握着什么?你们将来掌握着什么?不论是贵族还是王公,都将受暗影军团的控制!平日里阳光下再怎么呼风唤雨,最终他们的命运还是掌握在我们手里!”教官将手慢慢收紧:“真正控制世界是的黑暗里的我们,我们站在这个世界真理的一边,只有通过我们暗处的活动,国家才能很好地动作,许多能帮助国家然而明着却不好做的事都由我们影子处理!记住,孩子们,表面的规律都是虚假的,一个国家真正的控制力都在不易见的暗处!而这控制和制裁的人便是我们暗影!只有这样,国家才能正常运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