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_铁门铁窗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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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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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刘所在广播里说,东北一个叫卓长仁的家伙,领着几个哥们儿劫持了一架飞机,跑到南朝鲜去了。我的心里直高兴:好啊,越乱越好,乱大了我这点破事儿就更不算什么了,兴许革命群众心一软,来它个上书什么的,就把我这等“小拾草”的给放了呢。

跟刷锅的胡乱聊了七八天,感觉日子过得还不是那么枯燥。他老是给我讲带色儿的故事,大多是在收审所里听来的,最好玩儿的是“被x吓跑犯”的故事。讲一位老光棍攒足了钱去一个暗娼家里“开斋”,人家一脱裤子,他吓了一跳,照人家那个吃饭家伙上就是一巴掌:娘的,我还以为这是个什么好玩意儿呢,原来是个瞎牛眼。气哼哼地刚要走,被一帮皮条客拖回来暴打一顿,稀里糊涂就被送到了收审所。

下过几场雨,天气一下子就热了起来,我的屁股上长了好多痱子,一挠就出血。

这几天被提了几次审,我终于也没能咬住牙,竹筒里的那点儿豆子倒得溜光,全然没了开始时候的劲头。革命先烈的豪迈气质此时此地在我这等鸟人身上踪影全无。这阵子,我自己都搞不清楚我算是个人呢,还是算那个裤裆里的“瞎牛眼”。

第九天,我被提出去填了一张单子,就是正式搅我脑浆的那张纸——逮捕证。

这下子清楚了,敢情我还真是个诈骗犯呢,不得不佩服老邱的眼力。

夜幕又一次在不经意的时刻降临,我知道在温暖的春天里,每个夜晚都是美好的,在这样的夜晚,这样的钟点,有人正在欢歌,有人正在哭泣,有人在欢场逍遥lang漫,有人在街头拥吻缠绵,而我孤独地蜷缩一隅,伸长舌头慢慢地tian舐鲜血淋漓的伤口……一些纷乱的镜头经常出现在我的梦中,那阵子,做梦几乎成了我生活中的主要内容。

这天半夜,我在梦中变成了一条狗,“喀嚓喀嚓”地咬一根骨头。我的口水像硫酸,淌到哪儿,哪儿就嘶拉嘶拉地冒白烟。正纳闷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了狗,门突然开了,梁所推着一个人进来了:“胡四,再给你添个‘家口’,好好看着他,别让他寻死。”

我急了,忽地爬了起来:“梁所,能不能让他到别处去?这个号儿太小啦,两个人都够挤的。”

梁所用烟袋锅把铁门敲得像打铁:“明天送你去大号,那边适合你反省问题。”

一听去大号,我的心猛然抽了一下,感觉脸上全是忧伤,去了大号我是不是也要被“帮助”?

刷锅的瞪着我说:“老胡别怕,去大号就去大号,想点儿轻快的就好了。”

我听从了他的建议,使劲地想那些我曾经见过的美女,还真有效果——心抽得更厉害了。

第三章爆炸犯1

这位新朋友的脸耷拉得老长,冷不丁一看就像一头干了一天活儿又挨了主人打的驴。我想笑,将就这副尊荣,拉到街上,戴上嚼子,再在脖子上拴根绳子,没人敢说他不是驴,没准儿让马戏团的“星探”看见,拉去走穴,一下子就成动物明星了。

这位叫驴朋友立在门边,昂首挺胸,冷眼打量着号子,看也不看我和刷锅的,“扑通!”把怀里的铺盖往地上一丢,仰天长啸:“我那娘哎,这就是监狱,难道这就是监狱?有什么呀!”

好家伙,派头不是一般的牛啊,这个人彪悍得很!我瞟他一眼,没敢搭腔。

叫驴朋友甩一下头,用力做了几个扩胸动作,仰面朝天,硬硬地呆住了:“你还别说,是这么个意思。”

这么个意思是怎么个意思?我怀疑此人的脑子有什么毛病。

沉闷中,刷锅的忽地站了起来:“蹲下!妈x的,进到这个地方还没个规矩?”

叫驴一愣,猛地把头转过来,眼睛瞪得像两只乒乓球:“班长,不是进来就不用蹲了吗?怎么还……”嘟囔着,还是磨磨蹭蹭地蹲下了。

邱美香的表情凶悍绝伦。我顿时有点儿发傻:刷锅的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再看看叫驴朋友,傻乎乎地蹲在地下就像半截树墩。看来这家伙也是个雏儿,还真把老邱当成个人物了。

“朋友,卖什么果木的?”刷锅的蹲在叫驴旁边,像个询问病人病情的大夫。

“果木?”叫驴茫然了,“班长,俺不卖果木,俺是个赶马车的。”

“好嘛,破坏牲畜犯!”刷锅的仰面一笑,忽然眼放精光,“说说,戳了几匹马?”

我很善于联想,听了他这话,我竟然看见了这样一副场景:这位叫驴朋友的脸是人,身子却是一条灰乎乎的驴。它把两只前蹄搭在一匹马的背上,哼哧哼哧地忙活,我甚至看见刷锅的在一旁指挥家似的指点动作,抬腿,上胯,动起来……

停了一阵,叫驴朋友突然明白过来,摸着脑袋,发情老鼠似的笑了:“嘿,嘿嘿嘿,班长你可真能闹,俺能干那事儿?人和牲畜是不能交配的,不配套啊,再说,俺又没长那么大的家什儿……嘿,他们说俺是个爆,爆炸犯呢。俺爆炸什么来呀?娘啊,俺命苦。”

刷锅的跳过去,在他的脖子上横扫一掌:“娘啊?关你娘什么事儿?命苦不能怨父母!说,怎么个事儿你?”

接下来我弄明白了:叫驴朋友姓杨,是个光棍儿,今年四十出头了,年前好歹谈了个瘸腿老姑娘,正准备结婚呢,被村长给搅黄了。叫驴勃然大怒,带了武大郎的怨气和武二郎的杀机,自制了一个炸药包,趁天黑放在村长家的窗台上,点上导火索就跑了。结果,接下来的一声爆响,把村长家靠窗睡的四口人全“照顾”到医院里去了,死没死人目前还不知道呢。

“老杨,”我说,“你完蛋了,不管死不死人,你这罪过都不轻呢。弄不好要打眼儿啊。”

“俺知道,俺哪能连这个都不知道?唉,俺真不想活了……”叫驴的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炸他的时候我就打好谱了,反正我赤条条的光棍一根,死也就死了,反正我够本了呗。可怜我那老娘啊,我这一走,她可怎么活啊……哎,班长,我一天也没进食儿了,能不能给弄点儿饭吃?”

刷锅的忍住笑,神色暧昧地瞅了瞅叫驴:“晚上有肉包子吃,你吆喝吆喝所长,所长就给你送来了。”

“真的?那好,”叫驴搭拉着脸,木呆呆地站起来,扒拉开小窗,一顿,猛地咧开了嗓子,“所长!所……”

刷锅的脸色大黄,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好家伙,你小子可真够实在的,”猛地把他推倒在地上,“你以为所长是店小二啊,说给你上菜就给你上菜?你个怪x……算了,不跟你个缺心眼儿的瞎唠叨了,说多了你也消化不了……这样,”刷锅的拉叫驴站到墙边,指着墙上的一张白纸说,“老杨,这上面有八条监规纪律,你得先背过了才能吃上包子,所长要是不给你送,兄弟我亲自给你包。”

“八条”无非是服从管教,禁止大声喧哗,认真交代问题等等,不难背,一条也就二十几个字。可这事儿在叫驴的身上麻烦可就大了,这家伙摩挲着新剃的光脑壳,半晌念不出一个字来,急得刷锅的直叨念:“一!一!你倒是念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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