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队见我期期艾艾的不敢动弹,不再推让了:“不坐就算了。听说你以前在单位搞过宣传?”
一听这话我放下心来:哦,原来如此!看来“政府”还真想让我参加文宣组呢。
我不再客气,拖过凳子,一屁股坐了上去。这一个多小时蹲得我腿都麻木了,咱也歇歇吧。
吹嘘了一阵我的写黑板报技术,于队用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副满意的神情:“原来你还真是个人才呢。是这样,你没来的时候咱们中队文宣组就三个人。拉水的王冬生负责往黑板上写,铣床组的刘春山负责组织材料。唉,搞得简直是一塌糊涂。老王还净吹牛皮……也是,咱中队再没有一个写字好一点的人了。刘春山文笔还算不错,可惜不会写粉笔字。好了,你去老王屋里喊他过来,顺便让他招呼招呼刘春山,大家一起商量商量怎么把咱中队的宣传工作搞上去。”
我推门出去,脚底轻飘飘的,像是踩在云雾上一般。打从当了犯人,我这是第一次感觉自己还有个人样儿。
来到值班室门口,正碰上老妖端着脸盆出来,我拦住他把于队的意思告诉了他。
老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好,以后咱爷儿俩联合起来好好干,多挣点‘分’好早点儿回家。”
“妖大爷,挣分是什么意思?”我纳闷地问道。
老妖一嘬牙花子:“咳,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挣分就是你干得好政府奖励你分数,累计到一定程度就减刑、记功,评个劳改积极分子啥的,实惠着呢。咱干这个营生儿,挣分高。”
听了这话我很是兴奋,到底是文化人沾光啊……嘿,大小咱也算是个文化人了。
跟着老妖去铣床组叫上刘春山,我们三个人一起往办公室走去。
文化人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办公室里,我们三人坐在凳子上很像正经人研究工作的样子。
回到组里,老辛过来拿过我的牌牌看了看,指着躺在床上的一个小胖子说:“李勇,胡四跟着你干啊。”说完,上床蒙上了被子。
小胖子李勇乜了我一眼,闷声道:“知道了。”
林武从上铺跳下来,一把抢过我手里的牌牌:“我的那个亲妈妈呀,1008号?跟我的号码差不多,都是该死的号码啊。”
该死的号码?不对呀,这号码多吉利呀。我拽过一只小板凳坐在林武对面,悄声问:“这号码哪里不吉利?”
林武翻了两下眼皮,漠然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号码:“你看我这是几号?”
008号?跟我的号码就差了一个数字,我有些不解:“008这不是挺好的吗?‘动动发’,这意思就是你动一动它就让你就发财。”
林武笑了:“发个驴屁财。我来给你解释一下,你看这两个零像什么?这不是一付手铐嘛!你再看这个八字,这就更形象啦。”
我恍然大悟,把手里的牌牌往裤兜里一装:“你这么一解释,我感觉还真是像那么回事儿呢。我这个号码就是两付手铐,第一付两年,第二付十一年。”
林武瞥我一眼,蔫蔫地哼了一声:“你这号码还不如我的呢,你的还在前面加了一根电棍。这就预示着你在这里面要经常挨揍。尤其是政府要经常揍你,用的还是电棍,我说的有道理吧。”
他说的一点儿不错啊……我黯然低下头来。十一年呐!十一年我会挨多少次电棍呢?我不敢再往下想了,摸着板凳正了正身子,轻声念叨:“命运啊,残酷的命运啊……”
上铺不知哪位兄弟,梦呓般唱了一句:“¥!?¥%#……%……”好像是印度电影《流lang者》里面的插曲,歌词悲伤得令人直想流泪。
李勇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了身子:“你还别不相信命运,命中注定的灾祸你躲都躲不过去。你就说我吧,我招惹谁了?一下子就给我弄了八年!我强奸谁?谁强奸我?命啊。”
听了他的话,我的心里冷不丁一阵沮丧:好家伙,搞来搞去我给一个强奸犯当了徒弟。
林武见我沉默不语,把身子往前靠了靠,故弄玄虚地说:“兄弟,这事儿老天爷早就给咱安排好了呢。你就说我吧,本来很快就要出去了,谁知道去年打架把人伤了,又给我加了半年!你说这号码不是个预兆是什么?人的命,天注定,要死要活没有用。命,其实就是扯蛋。”
李勇“嗖”地从被子里抽出手来:“你真会赶个话儿,我刚才正在拉我的蛋子皮呢。”
老辛拍拍床帮,咋呼道:“都睡觉吧,明天早班。”
我爬上床,刚要伸被子,走廊上蓦地响起一声狼叫唤:“睡觉啦!”
我又做梦了。梦里我掉进了一个爬满毒蛇的大坑,毒蛇们吐着冰冷的信子围在我的周围,我扒住一块石头往上拼命地爬呀爬,眼看就要爬出大坑了,突然感觉脚腕子一疼。我被一条巨大的毒蛇咬住了。我奋力想要甩开毒蛇,可是它死死地咬住我不肯撒口,我绝望地翻滚着,翻滚着……“咕咚!”我惊醒了,睁眼一看,原来我掉在了地下。
门“咣当”一声打开了,眼前站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怎么在地下睡觉?起来,出工了。”
我坐起来,睡眼朦胧地望了望黑乎乎的窗外,天还没亮呢。
隐约地可以看见天上挂着几颗昏黄的星星,像发情的猫眼睛。
厕所里人头撺动,洗脸声、刷牙声交织在一起,很有集体生活的味道。
林武冒着满嘴白沫,扔给我一管牙膏:“接着!好好刷刷你那张臭嘴,快要变成大粪坑了。”
刷牙的时候我感到很惬意,半年多没伺候伺候我这可怜的牙齿了。
回到监舍的时候,大家已经在门口站好了队。老辛踢了我一脚:“动作迅速点儿!就等你了。”
我慌忙进屋放好脸盆,回来挤到了林武的后面。
昨晚那个像狼一样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各组都点好人数了?点好了就往外走啦!”
我好奇地伸出脖子,找寻那个声音的出处——嘿!那不是老鹞子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