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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阳光明媚。我给林武抱着简单的行李,一直把他送到了大门口。
于队回头对我说:“你先回去吧,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又不是再见不着面了,跟林武抱一下,回去!”
我放下行李,走过去搂了林武一下:“在外面好好活着……等我。”
林武看我的眼神有点儿迷乱,眼泪直在眼圈里打转,什么也没说,把我的身子扳回去,低着头反手挥了两下。
我的心头一热,嗓子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于队很吃惊,上来推了我的脑袋一把:“胡四,你干什么?”
我连忙转身往回走。走到拐角处时,林武大声喊道:“兄弟,多保重!”
我迅速地拐上了回监舍的路,心里没着没落的。
站在一棵槐树下,我大声叫了一嗓子:“我要回家!”
一阵疾风吹过,漫天飞舞的槐花犹如下着一场大雪。
操场上一队犯人在高声唱歌:
告别了昨夜的黑暗彷徨,迎着那朝霞纵情歌唱,温暖的春风在心头荡漾,我们的明天充满希望……
第二十七章事与愿违1
林武走了,拉水的换成了宫小雷。这小子因祸得福,号称在严管队戴捧子戴得手腕没有了力气,怕开电瓶车掌握不好方向撞了人。杨队对他有点儿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回来以后又让他面了几天壁,直接把拉水的活儿给了他,高兴得这小子直叫三十出头的杨队大叔。当了水官就脱离了大集体的生活,宫小雷搬到我的房间里来住了。这样,我总算不用看着林武空荡荡的床发呆了……老辛好像是把宫小雷给忘了,时不时地上我屋里来坐坐,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对宫小雷视而不见。宫小雷也不搭理他,两个人像我小时侯跟同学闹别扭一样,互相不理睬,这种感觉很童年。
炎热的七月,太阳晒得树梢都耷拉着,我们全支队的犯人坐在太阳底下开奖惩大会。
等待开会的时候,老辛把屁股下的板凳扭得“吱嘎”响,踌躇满志地对我说:“应该好好改造啊,你看这些改造有成绩的,一减刑就是一年,最高的还减三年呢。好好干吧,早点儿出去比什么都强。”
我附和道:“是啊,我真羡慕你,我什么时候也能跟你一样呢?”
老辛坐正了,冲我矜持地一笑:“羡慕我干什么?是条狗就别羡慕人家狼嘴里的食儿,跟人家吃的不是一路货啊……呸呸,这话说的。呵,你别理解错了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是什么意思已经不重要了,我关心的是话里的道理。你还别说,这个老家伙说得还真是那么个理儿。
我没趣地冲他笑了笑,弄得他反倒不好意思了,别一下脖子,哑了。
“辛哥,这季度你能减多少呢?”我打破了沉闷。
“这个很难说,听说杨队给我报了三年,还不知道上面批不批呢。”
“管他几年呢,减一天是一天,辛哥,祝贺你。”
“减了这一次,我就轻快多了,兴许你也好改判了,没准儿咱哥儿俩前脚后脚走呢。”
“改判难啊……”我忽然想起上次大哥来说的事情。大哥说我们的口供很乱,想要改判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让我耐心等待,那意思好像是遇到了阻力,我的脑子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什么事情也不是一帆风顺的,得‘靠’(熬时间)啊兄弟,”老辛安慰我说,“比如说我吧,我判了十五年,进来三年了,如果着急的话我早就越狱出去了,谁还呆在这里受罪?凡事不能着急,得慢慢来……你看我,这次给我减三年,这不就等于我打了六年了?还剩下九年,明年再减三年呢?后年再减三年呢?大后年再给我来个提前释放呢?万一我再立个功什么的,说不定两年以后就跟这里说拜拜了呢……政府照顾我,伙计们也理解我,熬得还算顺心。减刑,我是很有信心的。”
你想得倒美,兴许你刚减了刑接着就让人给砸死了呢……我笑了笑,没有言语。
老辛很激动,没来由地又拍了我的大腿一把。我转头一笑,扭回头,笑容马上熄灭,难受。
大会开始了。看着老辛越来越红的脸,我小声说:“大哥,把耳朵支起来。”
“知道。别说话,”老辛紧张地打断我,“好好听着我的名字,我怕自己听不清楚,提醒我。”这家伙的眼睛瞪得像两个血球,直勾勾地盯着台上。
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台上走马灯似的,有人上去拿了裁定书下来,下一个又上去了。
老辛的眼睛由红变绿,由绿变黄,直到变成了死鱼一样的暗灰色,他也没听到台上喊他的名字。
散会的时候,天忽然暗了下来,起风了。风卷起地上的尘土,扬场一般漫天飞舞,感觉像谁洒了一盒巨大的骨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