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漆黑,桑妮没有回来。
她一整夜也没有回来。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我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时候,桑妮回来了。
她面容憔悴,衣衫不整,开门进来之后,见我要出门的样子,惊问道:“天还没黑,你出去干什么?”她显然还处在醉酒的状态,而且醉得不轻。
我无心理她,径直出门去了。我没有什么需要自责的,因为我比她更加憔悴;我离开“火玫瑰”的时候,她醉得并不太深,是完全可以回家的,下楼来,招辆车,十余分钟就到了。她一整夜不归,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跟那群不明身分的人鬼混在一起。
当我站在冉带的家门外,觉得自己多么可怜。我对桑妮的不了解,已经到了可怕的程度,在恋爱的半年里,我只知道她是一个高壮而漂亮的姑娘,我和她演绎着古典的爱情故事。我甚至不清楚她在哪家公司上班。她告诉我,她在一所技术学校毕业之后,只身来到重庆,这家公司干两天,又到那家公司,不是别人不要她,就是她不要别人,总之,没哪一家公司能干上三个月。由于她讨厌冉带,我省略了询问她是怎样跟冉带夫妇结识的,她也没主动告诉过我。我们结婚之前,连她住在哪里我也一无所知!我们总是手机联系,约定在某个地点见面,消磨几个小时之后,就各奔东西。她从来不要我送她回去,从来不把她的朋友介绍给我,也就是说,她以前那个生活圈子里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一度时期,我以为她根本就没有朋友,她是一朵忧郁的云,偶然飘到了我的山谷……我也不认识她的父母,我们结婚之前,我想亲自给她父母打个电话,可她阻拦了我,说她已经告诉他们了;她没有说她父母对这件事的反应,更没有说他们是不是要赶到重庆来为女儿祝福。结果是,她的父母没有来,我的父母也没有来——这是她要求的。我父母住在沙坪坝,离我们的新居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他们很想来,可桑妮不同意,理由是结婚的时候,只来单方的双亲会坏她的心情……这一切,在当时看来,虽说不上合情合理,但也能够让人接受,可现在看来,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蕴含着别样的深意。
我迟迟不敢敲门,因为我感到羞愧。这是周末,冉带大概到他的公司去了,这个让人恶心的家伙,生活上放荡不羁,可对自己的事业却倾注了大量心血。他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的生意称为事业。他有钱,而且执着,因此,易容才能够安安心心在家里当休闲女人。
我正在犹豫,他家的保姆买菜回来了,看见我,扬声说:“白叔叔,好久没见你了。”
“冉带在家吗?”
“没有,公司有事,他几天都没回来。”
我轻轻“哦”了一声,想起了跟他在一起的那个陌生女人。
“好,”我装模作样地说,“我走了。”
话音未落,门吱地一声拉开了,易容一脸睡态地出现在门边。
她意味深长地朝我一笑,并不邀请我进屋,而是直接向客厅的深处走去。
小保姆抢在我前面,从鞋柜里为我取出一双拖鞋。
走进客厅,易容已不见踪影,半天也不出来。
小保姆为我倒来一杯橙子汁儿,为主人的失礼颇觉尴尬。
“白天,”易容在里面喊道,“为什么不进来?”
我走了进去。这是冉带的书房。这头形象龌龊的肥猪,至少有几千册书,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一面墙的书架。易容已经洗漱过了,但没施妆,脸上留存着柔软的卧榻给予她的温暖。她依然无所拘束地穿着睡裙,脚上趿一双绣着小狗的便鞋。
“其实你早该来找我了,”她点上一支烟,深深地吸一口之后说。
我皱了皱眉头。
“该怎么说你呢,”她懒洋洋地咂巴着好看的嘴唇,“我原以为你是很聪明的。”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她的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意,像一枚鲜嫩美丽的果子上长出了一颗纯属多余的刺。“其实你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她又吸了一口烟,“你们男人都这样,死要面子。何必呢,面子是给人看的,由自己保管起来,有什么意思呢?”
看来她什么都知道了,包括我跟桑妮已经结婚的事情,甚至包括我在新婚之夜被桑妮刺伤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