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坦率直接,几乎没有任何拐弯抹角。但我还是一头雾水。他为什么告诉我这些?真正的意图何在?所有来歌厅的客人,特别是带“歌女”出去的人,都不太愿意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背景。歌女一般也不会去问客人的名字。李逢春没有带我去开房间。我说过,他不是嫖客。他带我去了一家休闲会馆。会馆面朝西湖,背靠山林,幽静清雅中显得无比气派奢华。李逢春将车子停好。立即有两个保安跑过来,一个帮我们开车门,另一个将李逢春手中的包毕恭毕敬地接过去。我跟在他后面。门口换了两位身穿拖地长袍的女子,满脸金粉。她们的一举一动就像专门等待主子归来的仆人。而李逢春就像这城堡的主人。不,不仅是李逢春,她们对我也是如此。我眼一抬,恰好遇到身边一位女子的眼光,她对我嫣然一笑,笑里充满谦卑与讨好,像个害羞的女孩。我一阵飘飘然,有点恍惚,真不明白身在何处?
李逢春适时地回转身,对我说话:“这里是五星级会馆,是这个城市最高级的场所。有一流的风情,一流的舒适,一流的色、香、味。吃喝玩乐样样齐全。我们来日方长,先吃,怎样?”
来日方长?
先吃或是先玩,我还能有选择么?我对李逢春的征询只付诸一笑,我知道我笑得有点茫然,有点不知所措。就像刘姥姥第一次走进大观园,我已彻底眼花缭乱。整个会馆,就像一个庞大的城堡,各个区域都豪华得有点盛气凌人,金灯闪烁。厚实的红地毯将我们的脚步声全部吸走。我怀疑在这种地方来一场撕杀,也不会有什么声音。经过一个个半敞开的包间,有男人和女人笑语盈盈,他们衣着一律光鲜,一语一笑都有某种似曾相识的不同寻常。那样的场景,我在电影里看到过。
李逢春带我走进一个包间,门被轻轻打开,里面走出一个身穿和服的侍应生,用日语跟我们打招呼。李逢春手一挥,叫她去拿菜单过来。我们席地而坐。在那之前,我也跟虹霞她们去过日本餐馆,也是这样席地而坐,但从没那样局促过。我被那里奢华的氛围给镇住了。李逢春在点菜。我惶惶然坐在他对面。隔了一条过道,有一个包间正对着我们的窗口,时不时传过来男人们暧昧而快乐的笑。我侧头望过去。窗门敞开着,暗红丝绒的窗帘撩在一边,被风吸出窗外,与窗外的一丛竹轻轻缠绕、厮磨。我忽然瞪大眼睛,心狂跳不已。我被窗内的一幕震慑住,我以为一时眼花。但却那样真实清晰地呈现于我眼前:一个女子,一丝不挂地仰躺在榻榻米上,一群男人围着她席地而坐,手里握着刀和叉。
“他们要吃她?!”我手掩住嘴巴,差点惊叫出声。
“他们不会吃人。那女子只是盛菜的工具。在泰国的高档餐馆里,吃这道菜的人很多,但在这里,他们只不过用来消遣取乐、打发打发无聊的时光罢了。”
李逢春一副见惯不怪的表情,走过去,将窗门轻轻合上。暗红丝绒的窗帘挡住了外面的整个世界。我得承认,那一刻我的心跳在加速,有些惊惶失色,我在拼命压制自己的紧张。我没有说话。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片刻的停顿。
李逢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他的目光在那一刻,对我起着奇怪的镇定作用。“不过,这确实也是个人吃人的社会,你不吃人,你就只能等着让别人来吃你。你有本事吃人,你就在人上;没本事,就只好在人下。”他下了这么个定论,语气斩钉截铁又轻描淡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