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好是一个集日。
集市的最东头,就是劳务市场,北海市的城区周围这种劳务市场不下十多个。北海市有一个大蔬菜批发市场,汇集了南腔北调的商人,吸引了周边操着不同方言的农村人来菜市场打零工。除了菜市场大量用工外,还有工厂、农村大棚、搬家公司、家庭装修等行业用人,于是有那么一些人,什么活也干:帮人搬家、装卸面粉、垒墙等等,北海的劳务市场十分活跃。
金德仁开着轿车拉着许副场长,另一个司机开着一辆面包车一块到了集市上。
集市的东北角上聚集了或坐或站的一群人,看似悠闲自在,而那眼睛里时不时射出焦灼的光,充满了期待和渴盼。有的男人的头发有半年没理的样子,半倚墙壁,或三五个蹲在一处下棋,观看的人比下棋的人多,抽烟、打牌、说段子……几个女人裹着鲜艳的头巾,只露出两只眼睛,焦灼地望着每个过往的雇主,显得比男人们更加急切,时间就是金钱呀,若太阳西沉,这一天不是收入为零吗?
他们的左侧很空旷,是一家关闭的工厂,破败不堪,大门上用红纸写着“吉院出租”四字,下面有电话号码。但旁边的绿化毫不逊色,冬青、花树丛丛茂盛。
车一停,忽啦围过一群人来,将车围得水泄不通,有人大声地推荐自己。有两个东北口音的男人直接坐进了金德仁的车里,一副舍我其谁的架势。
围过来的人太多了,金德仁被车门卡住,出不来,进不去,他憋着口气大声喊:“干砖场的留下,愿意干砖场的留下!”这一声真管用,车门一下子敞开了,人群后退了几步,车上的两个人也不见了。谁都知道砖场上的活是最苦最累的活,也是一个长时间的营生,从早春三月大地解冻一直干到阴历的十月封冻结束,而劳务市场上这些人都是打游击的,想的是干完活拿钱走人。搬家、卸货一类的活他们更愿意干。离车三五步远,五六个男人在犹豫着。
金德仁喊道:“工资很高啊,一周一结算!”又过来三个男人。
金德仁很清楚,早在八十年代初,本地的小青年辍学后没有其它挣钱的门路,干窑场来现钱是上等的好活,想成为窑场上的一员,还需要自家老爷子提着两瓶酒,去支书那里走动走动。活虽然累,但是能拿钱回家,有缘分的还能领上个媳妇。现在是改革开放年代了,砖场同建筑一样,卖力气的活迅速让给了从南边山区来的外地打工者。
金德仁下车后,站在一边晃着指头点了点人数,心里很失望,眉头皱起来,他又举起两只手两个食指一交叉,喊道:“去还是不去!”眼见又增了十元钱,七八个人便又围过来了。开砖机也得十二个人,运坯的人也不够,凑不起人数,就意味着麦收期间停工,一天损失数千元呀。
他眯起眼睛,迎着似火的骄阳向远处望去,几片鲜艳的头巾吸引了他的视线。
妈的,男人不够女人凑。他心里暗暗想,看砖机费力少,女人也行,工资支付少。金德仁的脑中闪过了这么一个念头:老赵要个做饭的呀,我说啥也找一个做饭的女人。
说不上有多少个中年女人在菜市场上找活干,许多女人是沂水山区一带的,几个老乡租一间简陋民房,各干各的营生。北海人不欺生,南方人来修皮鞋做衣服,青州人来卖甜瓜,安丘人来收废品,市场就特别活跃。也带过来了五花八门的小吃,这里就有四川小天鹅,重庆火锅,云南过桥米线,新疆烧烤,是地地道道的新疆人来开的,站在摊前吃了羊肉串,他们会捧出新疆的馕让你品尝。
几个女人凑过来,金德仁细眯着眼睛一个个审视,觉得还年轻,能干重活。有的女人脸上黑红的一片,是些出力气的主。金德仁大声问有没有会做饭的?一个女子闻声走来,脸上围着围巾,看不出模样,只露一双大眼睛。身材如风摆杨柳,颤颤地堆在胸前的两座山包像要挣开衣襟,张扬着青春的激情。一条看不出新旧的蓝色牛仔裤绷住硕大的屁股,而中间却是细得不能再细的腰了,好一个美人坯子。金德仁“古噶”一声咽了口唾液,言不由衷地骂道:“他娘的,可能没力气!也不像干活的主,你姓什么?叫什么名字。”然而当他的眼光扫过她的眼睛时,他却停在她的脸上足足有一分钟,那是一双令人心动的眼睛,无限的疲惫、憔悴、忧伤却遮不住青春的美丽,像吉普赛女郎那样多情。“我姓郝,叫郝少红。”声音也很好听的,金德仁心动了。但他还是摆了摆手,表示不同意,这种女人不适合干伙房。那女子一定误会了,以为金德仁同意了,就跟着人们弓着身子往后面那辆车上爬。金德仁张了张嘴,又将话咽了回去,就是因为那女人太性感了:圆圆的屁股,圆圆的胸脯,金德仁想了半天才想出那是“风骚”两字。可是金德仁是男人呢!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呀!况且是个有点钱的男人呀!他安慰自己:英雄气短,儿女情长,换上哪个男人也不愿让这么一个好看的女人伤心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