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赔着笑脸,方老板还算干脆,他说最近在南方又做了一笔买卖,上了一个大项目,急需资金,利息高出银行很多,如果手头有钱,不妨试试。金德仁犯嘀咕,他说考虑考虑,但是有本村的金小全当中介,他觉得问题不大,这是方大老板看得起自己。后来他与小全每人拿了三万元,不想半年后,那老板一人给了他们三千元。他们欣喜若狂。金德仁像是大海上捞到了一棵稻草,认为赚钱的机会又来了,他的好时代又将来到。最后连少红的钱,自己的钱共八万元,统统拿来投了资。他盘算着挣钱的事。半年后,很不幸的一个消息传来,方大老板卷着十多个人的钱跑了。金德仁急得几天吃不下饭去,他的经济彻底跌到了低谷。郝大奶子每天脸拉得很长,遇到事就同他吵个没完。
少红说:“你就那么信他!你什么人没见过,让个骗子骗个精光,咱还怎么过日子?”
金德仁说:“你不也同意吗?要不是金小全领他来,我也不会上当。看来骗子什么人也骗,金小全的妻子可是同他有亲戚关系的。”
少红说:“我真想不到,你是个废物!要人没人,要钱没钱。”
不说这个金德仁不气,他骂道:“不要给你脸不要,你也不看看你是怎么来我家的,我当年没有钱你会跟我?我很正派我怎么会要你?早先我就是这么个人,你怎么不离我远远的?”
少红说:“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你有本事出去挣钱,别在屋里躺着装狗熊。”
金德仁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赌气出去了。
郝大奶子正在生气的时候,有人摁门铃,郝大奶子出去,看到一辆大头车停在门外。郝大奶子只见娘家对门的好妹妹少青和她男人从车里下来,他们俩是一脸的阳光。少青那明亮的眼睛里,有着生意人的精明。少青男人从车厢里抛下两只黑爪鸡来,少青便提着对姐姐说:“这两只鸡是我们特意送给你们的,姐夫支持我们的钱也挣出来了,你们一定等着用了吧。”少红非常高兴,少青真是雪中送炭,这一阵手里太紧了。
“姐夫呢?”少青问。
“谁知他又死到那里去了?”郝大奶子没好气说。
少青上楼来,看到室内还是三年前的样子,没添置一件时髦家具。少青又把少红从上看到下:衣服不是十分时髦,脚上是五元一双的平跟布鞋,当年少红嘲笑人家金德仁的媳妇土气,有钱也打扮不出样子,她成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不也照样为孩子们操心,而没有打扮自己吗?那些刻意打扮自己的女人,心里也许有丈夫以外的男人需要取悦。少青想,那些因为自己媳妇打扮得花枝招展而沾沾自喜的丈夫是多么愚蠢,少青今天不光觉得少红寒酸,她的家更寒酸。看来金德仁真的如外边的传言,已负债累累,没有进钱的地方了。
少红问:“一年到头,你们俩人能进多少钱呢?”
少青说:“两个棚都拿的话,五六万应该是很简单的!”
少红在心里暗暗吃惊。
因为少青两口子还要去拿鸡苗,没住下,吃饭就走了。
少青的到来不但没给郝大奶子带来好心情,使他对德仁更增加了仇恨。她嫉妒少青,她觉得自己太苦了。金德仁回来了,那是在少青走了之后,夜里十点钟回来了,还带着浓浓的酒气。郝大奶子鼻子一皱,她隐隐约约闻出了丈夫身上有股老年沉暮的气味,夹杂着一股一股的烟臭。
夜色笼罩着万物。在如雷的鼾声里,郝大奶子睡意全无。外面是虫声啾啾的秋夜,身边的男人睡得像死猪,对她再也没了以前的激情了,她无可奈何叹口气,她的胸脯一起一伏,她知道掩盖的平静中,隐藏着一片汹涌澎湃的大海,只是没有引爆。她拉上被单,将头蒙了起来,泪无声地顺着眼角一滴一滴流进枕头里,深夜里传来婴儿哭似的猫叫声,郝少红知道这一定是那个有着满身黄色花纹的流浪猫,孤独而凄凉。
假如什么也不会发生,假如我是个平常人家的小女孩,假如我不早出去为挣钱而找活干,假如我不虚荣……我会找一个身强力壮的同龄人,同他一起过日子,也许比现在好呢。少红拥着被子,坐在黑黑漆漆夜的里想。
少红到中年了才知道,她本可以如少青那样阳光地生活。
五十八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管怎么说金德仁在周围还算是个有钱人吧。他的客人又多起来,常常一伙人到小饭店聚聚。郝少红听说他又到饭店去了,脸就发白,她知道金德仁必定会充大方做东无疑了。
郝大奶子结婚后,日子就像阴了天,金德仁的事业步步走下坡路,最后淹没在全民奔小康的致富洪流中,淡出了人们好奇的视线。尤其是这几年,金德仁更落魄。郝大奶子用美貌和年轻成了金德仁的第二任妻子,从外表看,她是鹤立鸡群的,十多年过去了,看起来还是十分年轻。但一张口,就会露出她粗俗的一面,她自己还说上过两年高中,但她不像个有文化的人,她不但粗俗还卑鄙,从她吊梢的眉角上,就看得出来,她不是一个诚实的人。金家老爷子一直认为她是金家的灾星,金德仁走下坡路直接由她引起的,可是金桃不屑地说:“我爸爸的衰败也不能只怨女人,我爸爸自身要求严,也不会有事的,看看我二叔多么有钱有地位,人家怎么什么事也没有?没有郝大奶子找我爸爸,也许有王大奶子、李大奶子来迎合他。我妈跟了他没好日子过,郝大奶子跟了他,也不见得日子多么好过。”
做东是金德仁当窑场主沿用下的习惯,现在手里穷到如此地步金德仁还放不下架子,为这个郝大奶子没少同他吵。
一走进饭店,两个女孩子来上水,然后就动手动脚套近乎。金德仁说:“走开,我心情不好,没品位。”其中一个女孩说:“什么品位不品位的,你要有品位的人,正好,今天来了个有品位的,要我们请客,这个客由你请了。”正说着,来了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她一米七的个子,长发直直的飘在脑后,匀称的身段,白皙的皮肤,她大大方方地坐在了金德仁的身边。金德仁笑起来,笑着握住了她的手说:“哎呀,妙妙老板呀,你从外星球上来吗!”妙妙抿着嘴,微微一笑,自我介绍说:“各位朋友,我现在不理发了,去深圳‘学习考察’了两年,又回来了,现在是‘百利裤店’的女老板。希望各位老板去拿裤子穿!”大家一阵恭维声,妙妙无非让金德仁他们照顾她的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