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田胜家率军星夜赶路，到达寺部城恰是丑时时分。

“轻点，再轻一点！”

柴田胜家小心翼翼地指挥着。千人队像一群饥饿的野狼，蹑手蹑脚地接近着寺部城。皎月照着大地，幽雅的月光，静谧的树丛，只能听到淡淡的风声。士兵们狼一般的眼睛闪着幽幽的绿光，就像一团团的鬼火，想要吞噬他们的猎物。

“停！”

柴田胜家轻喊一声。全队已经接近到理想的距离。柴田胜家望向城楼，放哨的士兵正靠着墙打盹。现在是守夜者最疲劳的时刻，寺部城又是新落，城内完全没有戒备，一切都在柴田胜家的算计之中。

他看了看身旁，发现伏在草后的是足轻大将莜原主计。真是好彩头。

“听说你女儿不久就要嫁给殿下宠爱备至的前田利家了。我先恭喜一下了。”柴田胜家所言的前田利家正是当初和竹千代一起玩大的前田犬千代。

“哪里，小女刁蛮得很，以后还请柴田大人多关照了。”

战前小聊一下，柴田胜家顿时轻松了不少。若能当日就攻回寺部城，狂傲不羁的织田殿下应该也会刮目相看吧。柴田胜家再凝一下心神，施令道：“进攻！”

一千名织田家精锐从草丛里涌出，跟随柴田胜家攻向寺部城。城楼上没有射出弓箭，倒是织田家的士兵们，两箭射死了那两个贪睡的哨兵。

“胜了。”柴田胜家心里念道。

冲在最前面的兵士攻到木门前。到底是精锐部队，木门如纸糊般地被撞出缺口。

“莜原主计寺部城一番枪！”

织田的兵士们不断涌进城池，缺口越来越大。“杀啊！”织田家的兵士们呐喊着，但总觉得缺了点什么。莜原主计第一个冲上城楼，拔下三叶葵，换上了令他膜拜的木瓜纹旗。

没有遇到顽强的抵抗，惊醒的士兵纷纷逃窜。守城的将领还在熟睡吗？又或者说冈崎军倾巢而出攻向大高城了？柴田胜家思索着。眼前一座小型木井上，晃动的三叶葵旗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大步上前，透着月色，黯淡的葵纹之下，赫然写着“白痴”二字。

突然四周火光四起。霸道的火，正是群狼的夙敌。

“大人，着火了！”士兵们惊惶地呼喊起来。

“我看到了！”柴田胜家不耐烦地回答道。

因为大多是木制材料，火势蔓延得很快。不一会整个寺部城都灯火通明起来，四周的火光照得夜如白昼。是伏兵吗？柴田胜家将手中的锦旗撕得粉碎，大喝道：“大家镇定！注意敌人的动向！”

燃火的屋顶、柱子、枫树，有的倒落下来，火浪翻滚席卷，火舌凌空乱窜，四面八方传来士兵们的惨叫声。

“敌人在哪？敌人在哪？”织田的士兵有几个被烧得胸中也泛起了熊熊怒火，挥舞着长枪，想要找人发泄。

火燎熏起大量黑烟，焦炭的味道弄得柴田胜家透不过气来。这样下去一千兵士只会被活活烧死在这个城池里。

“先撤！”柴田胜家无奈地宣布放弃这个已然攻落的烫手山芋。

不愧是织田家的精锐，即使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仍然保持队形，从四处打开通路，分头退却。

兵器的交接声开始变得频密。透着火光，柴田胜家率队刚冲出城门，迎面就是无数的利箭，把柴田胜家射得退回城中，再次包容在熊熊烈焰之中。柴田胜家黝黑的脸庞也被熏成了深红色。真是前有刀光，后有火海。“难道我将毙命于此吗？”柴田胜家脑中划过一丝不祥的预感，额头渗出的汗珠也立刻被火烤得精光。岁月不饶人，如果是信秀公在就好了，他只需依照施令，奋勇杀敌即可，赢得了织田第一猛将的美誉。如今要他独立把握战机，不仅在拥立信行的战役中失利，还造成了今夜的战局。

“主公，看家纹应该是柴田胜家的部队。”

“钓到大鱼了啊。”

“元康大人真是深谋远虑啊。”

元康？松平元康？他不是和鹈殿长持的部队汇合了吗？不过前方隐隐飘来的对话给了他答案。

“全亏了小平次的妙计，那封假造的书信，真是居功至伟啊。”

书信是假的？柴田胜家的背脊一阵骚热，自己居然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次可真是丢死人了。

弓箭停止了射击。松平家的长枪队迫到门前。双方展开了白刃战。

“取得柴田胜家首级者，赏金两百贯！”

不知敌方哪个将领喊出的悬赏令，立刻激怒了柴田胜家。他双手握紧长枪，准备杀入战团。一张少年武将的脸孔映入眼帘。当初还是完全不被他放在眼里的黄毛小儿，如今却是如此可憎。织田信长、松平元康，难道他都错看了吗？

“大人快走，城西已经打开了一道缺口。”说话的是莜原主计，他一把将柴田胜家推到身后，“这边就由末将来抵挡！”

柴田胜家忍受着屈辱，向城西退去。

莜原主计在城门口奋勇地厮杀着。刀光剑影穿梭着迸飞的火星。恍惚的枪影，跳动的火舌，原本都是活灵活现的东西，然而他们正在制造死亡。一名名奋勇的战士在呐喊声中倒下了，先前他们还是活灵活现的，就像摇曳不停的火苗，消逝在漫漫的夜空中。滚烫的空气让莜原主计感到窒息，他的头脑渐渐变得模糊，他手中的刀开始变得迟钝，他只是习惯性地做着单调的砍劈动作，当他意识陡然清醒地那一刻，他发现三柄长枪贯穿了他的身体。他倒下了，士兵们从他的身上踩踏过去，就像踏在一块被烧倒的枯木上。

血泊之中，映着火光，也映着月色；狡黠的月色，注视着一切，透明如水，不沾一丝风尘。

此时的柴田胜家已经到达城西，如银的月光下，他从缺口一跃而出，挥舞手中的长枪，对着如林的松平家足轻高喊道：“织田家柴田权六在此，想送命的尽管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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