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经_重生洪荒为圣 - 海棠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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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经(1 / 2)

南华经

逍遥游

(一)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而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於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於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搏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

(二)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於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後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後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枪榆枋,时则不至而控於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餐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

(三)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惠姑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四)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搏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後图南,且适南冥也。』斥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辩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世而誉之而不加劝,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於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後反,彼於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尧让天下於许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难乎?时雨降矣,而犹浸灌,其於泽也,不亦劳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犹尸之,吾自视缺然,请致天下。』许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犹代子,吾将为名乎?名者实之宾也,吾将为宾乎?鹪鹩巢於深林,不过一枝,偃鼠饮河,不过满腹。归休乎君!予无所用天下为,庖人虽不治庖,尸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

(五)

肩吾问於连叔曰:吾闻言於接舆,大而无当,往而不返,吾惊怖其言,犹河汉而无极也!大有迳庭,不近人情焉。』连叔曰:『其言谓何哉?』曰:『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淖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吾以是狂而不信也。』连叔曰:『然,瞽者无以与乎文章之观,聋者无以与乎锺鼓之声,岂唯形骸有聋盲哉?夫知亦有之;是其言也,犹时女也。之人也,之德也,将旁万物,以为一世蕲乎乱,孰弊弊焉,以天下为事?之人也,物莫之伤;大浸稽天而不溺,大旱金石流,土山焦而不热。是其尘垢糠,将犹陶铸尧舜者也,孰肯以物为事?宋人资章甫而适诸越,越人断发文身,无所用之。尧治天下之民,平海内之政,往见四子藐姑射之山,汾水之阳,然丧其天下焉。』

(六)

惠子谓庄子曰:『魏王贻我大瓠之种,我树之成而实五石,以盛水浆,其坚不能自也。剖之以为瓢,则瓠落无所容,非不然大也,吾为其无用而掊之。』庄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为不龟手之药者,世世以为事;客闻之,请买其方百金。聚族而谋曰:「我世世为,不过数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请与之。」客得之以说吴王,越有难,吴王使之将,冬与越人水战,大败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龟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则所用之异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虑以为大樽,而浮於江湖,而忧其瓠落无所容,则夫子犹有蓬之心也夫?』

(七)

惠子谓庄子曰:『吾有大树,人谓之樗,其大本拥肿而不中绳墨,其小枝卷曲而不中规矩,立之涂,匠者不顾。今子之言,大而无用,众所同去也。』庄子曰:『子独不见狸乎?卑身而伏,以候敖者,东西跳梁,不辟高下,中於机辟,死於网罟。今夫牛其大若垂天之云,此能为大矣,而不能执鼠。今子有大树,患其无用,何不树之於无何有之乡,广莫之野?彷徨乎无为其侧,逍遥乎寝卧其下,不夭斤斧;物无害者,无所可用,安所困苦哉!』

德充符

(一)

鲁有兀者王骀,从之游者,与仲尼相若。常季问於仲尼曰:『王骀兀者也,从之游者,与夫子中分鲁;立不教,坐不议,虚而往,实而归,固有不言之教,无形而心成者邪?是何人也?』仲尼曰:『夫子圣人也,丘也直後而未往耳!丘将以为师,而况不如丘者乎?奚假鲁国?丘将引天下而与从之。』常季曰:『彼兀者也,而王先生,其与庸亦远矣!若然者,其用心也,独若之何?』仲尼曰:『死生亦大矣,而不得与之变,虽天地覆坠,亦将不与之遗。审乎无假,而不与物迁,命物之化,而守其宗也。』常季曰:『何谓也?』?仲尼曰:『自其异者视之,肝胆楚越也,自其同者视之,万物皆一也。夫若然者,且不知耳目之所宜,而游心於德之和。物视其所一,而不见其所丧,视丧其足,犹遗土也。』常季曰:『彼为己,以其知,得其心,以其心,得其常心,物何为最之哉?』仲尼曰:『人莫监於流水,而监於止水,唯止能止众止。受命於地,唯松柏独也在,冬夏青青,受命於天,唯舜独也正,幸能正生,以正众生。夫保始之徵,不惧之实,勇士一人,雄入於九军,将求名而能自要者,而犹若是;而况官天地,府万物,直寓六骸,象耳目,一知之所知,而心未尝死者乎?彼且择日而登假,人则从是也,彼且何肯以物为事乎!』

(二)

申徒嘉兀者也,而与郑子产同师於伯昏无人。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其明日又与合堂同席而坐,子产谓申徒嘉曰:『我先出则子止,子先出则我止;今我将出,子可以止乎?其未邪?且子见执政而不违,子齐执政乎?』申徒嘉曰:『先生之门,固有执政焉如此哉?子而说子之执政而後人者也。闻之曰:『监明则尘垢不止,止则不明也,久与贤人处则无过。』今子之所取大者先生也,而犹出言若是,不亦过乎?』子产曰:『子既若是矣,犹与尧争善,计子之德,不足以自反邪?』申徒嘉曰:『自状其过,以不当亡者众,不状其过,以不当存者寡。知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唯有德者能之。游於羿之彀中,中央者,中地也,然而不中者命也!人以其全足,笑吾不全足者多矣。我怫然而怒,而适先生之所,则废然而反,不知先生之洗我以善邪?吾与夫子游十九年矣,而未尝知吾兀者也。今子与我游於形骸之内,而子索我於形骸之外,不亦过乎?』子产蹴然改容更貌曰:『子无乃称。』

(三)

鲁有兀者叔山无趾,踵见仲尼。仲尼曰:『子不谨,前既犯患若是矣,虽今来,何及矣?』无趾曰:『吾唯不知务而轻用吾身,吾是以亡足;今吾来也,犹有尊足者存,吾是以务全之也。夫天无不覆,地无不载,吾以夫子为天地,安知夫子之犹若是也?』孔子曰:『丘则陋矣!夫子胡不入乎?请讲以所闻。』无趾出,孔子曰:『弟子勉之!夫无趾兀者也,犹务学以复补前行之恶,而况全德之人乎?』无趾语老聃曰:『孔丘之於至人,其未邪?彼何宾宾以学子为?彼且蕲以诡幻怪之名闻,不知至人之以是为桎梏邪?』老聃曰:『胡不直使彼以死生为一条,以可不可为一贯者,解其桎梏,其可乎?』无趾曰:『天刑之,安可解?』

(四)

鲁哀公问於仲尼曰:『卫有恶人焉,曰哀骀它,丈夫与之处者,思而不能去也。妇人见之,请於父母曰:「与为人妻,宁为夫子妾者」,十数而未止也。未尝有闻其唱者也,常和人而已矣。无君人之位,以济乎人之死,无聚禄以望人之腹,又以恶骇天下,和而不唱,知不出乎四域;且而雌雄合乎前,是必有异乎人者也。寡人召而观之,果以恶骇天下,与寡人处,不至以月数,而寡人有意乎其为人也。不至乎期年,而寡人信之,国无宰,寡人传国焉。闷然而後应。泛而若辞,寡人丑乎?卒授之国,无几何也,去寡人而行,寡人恤焉。若有亡也,若无与乐是国也,是何人者也?』仲尼曰:『丘也尝使於楚矣,适见子,食於其死母者,少焉若皆弃之而走,不见己焉尔,不得类焉尔。所爱其母者,非爱其形也,爱使其形者也。战而死者,其人之葬也,不以资,刖者之屦,无为爱之,皆无其本矣。为天子之诸御,不翦爪,不穿耳,娶妻者止於外,不得复使;形全犹足以为尔,而况全德之人乎?今哀骀它未言而信,无功而亲,使人授己国,唯恐其不受也,是必才全而德不形者也。』哀公曰:『何谓才全?』仲尼曰:『死生存亡,穷达贫富,贤与不肖毁誉,饥渴寒暑,是事之变,命之行也。日夜相代乎前,而知不能规乎其始者也,故不足以滑和,不可入於灵府。使之和豫通而不失於兑,使日夜无,而与物为春,是接而生时於心者也,是谓之才全。』何谓德不形?曰:『平者水停之盛也,其可以为法也,内保之而外不荡也。德者成和之修也,德不形者,物不能离也。』哀公异日以告闵子曰:『始也吾以南面而君天下,执民之纪而忧其死,吾自以为至通矣。今吾闻至人之言,恐吾无其实,轻用吾身,而亡其国。吾与孔丘非君臣也,德友而已矣。』

(五)

支离无,说卫灵公,灵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肩肩。瓮盎大瘿说齐桓公,桓公说之,而视全人,其肩肩。故德有所长,而形有所忘,人不忘其所忘,而忘其所不忘,忘谓诚忘。故圣人有所游,而知为孽,约为胶,德为接,工为商。圣人不谋,恶用知?不,恶用胶?无丧,恶用德?不货,恶用商?四者天鬻也,天鬻者,天食也。既受食於天,又恶用人?有人之形,无人之情。有人之形,故於人,无人之情,故是非不得於身。眇乎小哉,所以属於人也,乎大哉,独成其天。惠子谓庄子曰:『人故无情乎?』庄子曰:『然。』惠子曰:『人而无情,何以谓之人?』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恶得不谓之人?』惠子曰:『既谓之人,恶得无情?』庄子曰:『是非吾所谓情也,君所谓无情者,言人之不以好恶内伤其身,常因自然而不益生也。』惠子曰:『不益生,何以有其身?』庄子曰:『道与之貌,天与之形,无以好恶内伤其身。今子外乎子之神,劳乎子之精,倚树而吟,据【槁】梧而瞑,天选子之形,子以坚白鸣。』

齐物论

(一)

南郭子綦隐机而坐,仰天而嘘,焉似丧其耦。颜成子游立侍乎前,曰:『何居乎?形固可使如槁木,而心固可使如死灰乎?今之隐机者,非昔之隐机者也。』子綦曰:『偃不亦善乎而问之也!今者吾丧我,汝知之乎?汝闻人籁不而未闻地籁,汝闻地籁,而未闻天籁夫?』子游曰:『敢问其方?』子綦曰:『夫大块噫气,其名为风,是唯无作,作则万窍怒,而独不闻之乎?山林之畏隹,大木百围之窍穴,似鼻似口,似耳似,似圈似臼,似洼者,似者。激者者,叱者吸者,叫者,者,者,咬者;前者唱于,而随者唱喁。泠风则小和,飘风则大和,厉风济则众窍虚,而独不见之调调之刁刁乎?』子游曰:『地籁则众窍是已,人籁则比竹是已,敢问天籁?』子綦曰:『夫吹万不同,而使其自已也,咸其自取,怒者其谁邪?』

(二)

大知闲闲,小知闲闲,大言炎炎,小言詹詹。其寐也魂交,其觉也形开,与接为构,日以心,缦者窖者密者。小恐惴惴,大恐缦缦。其发若机栝,其司是非之谓也,其留如诅盟,其守胜之谓也。其杀若秋冬,以言其日消也,其溺之所为之,不可使复之也。其厌也如缄,以言其老洫也,近死之心,莫使复阳也。喜怒哀乐,虑叹变,姚佚启态,乐出虚,蒸成菌,日夜相代乎前而莫知其所萌。已乎已乎!旦暮得此,其所由以生乎?

(三)

非彼无我,非我无所取,是亦近矣,而不知其所为使。必有真宰,而特不得其,可形已信,而不见其形,有情而无形,百骸,九窍,六脏,赅而存焉,吾谁与为亲?汝皆说之乎?其有私焉。如是皆有为臣妾乎?其臣妾不足以相治乎,其递相为君臣乎?其有真君存焉。如求得其情,与不得,无益损乎其真,一受其成形,不亡以待尽,与物相刃相靡,其行尽如驰而莫之能止,不亦悲乎?终身役役而不见其成功,然疲役而不知其所归,可不哀邪?人谓之不死,奚益?其形化,其心与之然,可不谓大哀乎?人之生也,固若是芒乎?其我独芒,而人亦有不芒者乎?夫随其成心而师之,谁独且无师乎?奚必知代而心自取者有之,愚者与有焉。未成乎心,而有是非,是今日适越而昔至也。是以无有为有。无有为有,虽有神禹,且不能知,吾独且奈何哉?

(四)

夫言非吹也,言者有言其所言者,特未定也。果有言邪?其未尝有言邪?其以为异於音,亦有辩乎?其无辩乎?道恶乎隐,而有真伪?言恶乎隐,而有是非?道恶乎往而不存?言恶乎存而不可?道隐於小成,言隐於荣华,故有儒墨之是非,以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欲是其所非,而非其所是,则莫若以明。物无非彼,物无非是,自彼则不见,自知则知之。故曰:『彼出於是,是亦因彼,彼是方生之说也。』虽然,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因是因非,因非因是。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以天,亦因是也。是亦彼也,彼亦是也,彼亦一是非,此亦一是非,果且有彼是乎哉?果且无彼是乎哉?彼是莫得其偶,谓之道枢,枢始得其环中,以应无穷,是亦一无穷,非亦一无穷也。故曰:『莫若以明。』以指喻指之非指,不若以非指喻之非指也,以马喻马之非马,不若以非马喻马之非马也。天地一指也,万物一马也。

(五)

可乎可,不可乎不可,道行之而成,物谓之而然。恶乎然?然於然。恶乎不然?不然於不然;物固有所然,物固有所可,无物不然,无物不可。故为是莛与楹,厉与西施,恢怪,道通为一。其分也,成也,其成也,毁也,凡物无成与毁,复通为一。唯达者知通为一,为是不用而寓诸庸,庸也者,用也,用也者,通也,通也者,得也,适得而几矣。因是已,已而不知其然,谓之道;劳神明为一,而不知其同也,谓之朝三。何谓朝三,狙公赋曰:『朝三而暮四』,众狙皆怒。曰:『然则朝四而暮三』,众狙皆悦。名实未亏,而喜怒为用,亦因是也。是以圣人和之以是非,而休乎天钧,是之谓两行。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不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而未始有封也,其次以为有封焉,而未始有是非也,是非之彰也,道之所以亏也,道之所以亏,爱之所以成。果且有成与亏乎哉,果且无成与亏乎哉?有成与亏,故昭氏之鼓琴也,无成与亏,故昭氏之不鼓琴也。昭文之鼓琴也,师旷之枝策也,惠子之据梧也,三子之知几乎?皆其盛者也,故载之末年。唯其好之也,以异於彼,其好之也,欲以明之。彼非所明而明之,故以坚白之昧终,而其子又以文之纶终,终身无成。若是而可谓成也?虽我亦成也,若是而不可谓成乎,物与我成也。是故滑疑之耀,圣人之所图也,为是不用而寓诸庸,此之谓以明。

(六)

今且有言於此,不知其与是类乎,其与是不类乎,类与不类,相与为类,则与彼无以异矣。虽然,请尝言之:有始也者,有未始有始也者,有未始夫未始有始也者。有有也者,有无也者,有未始有无也者,有未始夫未始有无也者。俄而有无矣,而未知有无之果孰有孰无也?今我则已有谓矣,而未知吾所谓之果有谓乎?其果无谓乎?天下莫大於秋毫之末,而太山为小,莫寿於殇子,而彭祖为夭,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既已为一矣。且得有言乎!既已谓之一矣,且得无言乎?一与言为二,二与一为三,自此以往,巧历不能得,而况其凡乎?故自无适有,以至於三,而况自有适有乎?无适焉,因是已。

(七)

夫道未始有封,言未始有常,为是而有畛也。请言其畛:有左有右,有伦有义,有分有辩,有竞有争,此之谓八德。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春秋经世先王之志,圣人议而不辩。故分也者,有不分也,辩也者,有不辩也。曰:『何也』?圣人怀之,众人辩之,以相示也。故曰:『辩也者,有不见也』。夫大道不称,大辩不言,大仁不仁,大廉不,大勇不忮,道昭而不道,言辩而不及,仁常而不成,廉清而不信,勇忮而不成,五者而几向方矣。故知止其所不知,至矣!孰知不言之辩,不道之道?若有能知此之谓天府,注焉而不满,酌焉而不竭,而不知其所由来,此之谓葆光。

(八)

故昔者尧问於舜曰:『我欲伐宗脍胥敖,南面而不释然,其故何也?』舜曰:『夫三子者,犹存蓬艾之间乎?若不释然何哉?昔者十日并出,万物皆照,而况德之进乎日者乎!』

(九)

啮缺问乎王倪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恶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恶乎知之?』?然则物无知邪?曰:『吾恶乎知之?虽然,尝试言之,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庸讵知吾所谓知之非不知邪?且吾尝试问乎女,民湿寝则腰疾偏死,然乎哉?木处则惴栗恂惧,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处?民食刍豢,糜鹿食荐,蛆甘带,鸱鸦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狙以为雌,糜与鹿交,与鱼游。毛嫱丽姬,人之所美也,鱼见之深入,鸟见之高飞,糜鹿见之决骤,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观之,仁义之端,是非之涂,樊然乱,吾恶能知其辩?』啮缺曰:『子不知利害,则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泽焚而不能热,河汉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风振海而不能惊。若然者,乘云气,骑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无变於己,而况利害之端乎?』

(十)

瞿鹊子问於长梧子曰:『吾闻诸夫子,圣人不从事於务,不就利,不违害,不喜求,不缘道,无谓有谓,有谓无谓。而游乎尘垢之外。夫子以为孟浪之言,而我以为妙道之行也,吾子以为奚若?』长梧子曰:『是黄帝之所听荧也,而丘也何足以知之?且汝亦大早计,见卵而求时夜,见弹而求炙,子尝为女妄言之,女亦以妄听之奚?旁日月,挟宇宙,为其合,置其滑,以隶相尊,众人役役,圣人愚,参万岁而一成纯,万物尽然,而以是相蕴。予恶乎知说生之非惑邪?予恶乎知恶死之非弱丧,而不知归者邪?丽之姬,艾封人之子也,晋国之始得之,涕泣沾襟;及其至於王所,与王同筐,食刍豢,而後悔其泣也。予恶乎知夫死者,不悔其始之蕲生乎?梦饮酒者,旦而哭泣,梦哭泣者,旦而田猎。方其梦也,不知其梦也,梦之中又占其梦焉,觉而後知其梦也。且有大觉,而後知此其大梦也;而愚者自以为觉,窃窃然知之。君乎牧乎?固哉!丘也与女皆梦也,予谓女梦亦梦也,是其言也,其名为吊诡。万世之後,而一遇大圣,知其解者,是旦暮遇之也。既使我与若辩矣,若胜我,我不若胜,若果是也,我果非也邪?我胜若,若不吾胜,我果是也,而果非也邪?其或是也,其或非也邪?其俱是也,其俱非也邪?我与若不能相知也。则人固受其,吾谁使正之?使同乎若者正之,既与若同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者正之,既同乎我矣,恶能正之?使异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异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使同乎我与若者正之,既同乎我与若矣,恶能正之!然则我与若与人,俱不能相知也,而待彼也邪?化声之相待,若其不相待,和之以天倪,因之以曼衍,所以穷年也。何谓和之以天倪?曰:『是不是,然不然,是若果是也,则是之,异乎不是也,亦无辩,然若果然也,则然之异乎不然也,亦无辩。忘年忘义,振於无竟,故寓诸无竟。』

(十一)

罔两问景曰:『曩子行,今子止,曩子坐,今子起,何其无特操与?』景曰:『吾有待而然者邪?吾所待又有待而然者邪?吾待蛇蜩翼邪?恶识所以然,恶识所以不然?』

(十二)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大宗师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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