拳头不是很重,却很快也很坚决。
该怎样描述这种场景?
[一个拳头打在魏昆脸上;]
[初中部的拳头打在高中部的脸上;]
[初中部新生的拳头打在高中部老大的脸上。]
就是这样一拳。
打疼了魏昆,也镇住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鲜血从魏昆的鼻子里流出来,滴在被他故意反穿的校服上,开成一朵朵绚烂的小桃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所有的空气在这一秒钟凝结。
所有幸灾乐祸的表情在这一秒钟僵硬。
所有的伤感或者骄傲在这一秒钟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所有的心绪在这一秒钟有了停顿。如同吃饭的时候不小心被卡到了鱼刺。
――不管时间再怎么短暂或者那根鱼刺再怎么细微,可你确实在那一秒被鱼刺卡到了。
这一秒,青阳一中应有的秩序似乎不复存在。
可是,下一秒,世界就恢复了它原来的样子。
魏昆坚硬的拳头。
所有人恢复观看电影时应有的表情。
以及小牧正仰头向后飞向地面的身体。
――这就是这里应有的秩序。
有时候,仅仅一秒那么短,却足以天长地久;
有时候,相对十年那么久,却如同白驹过隙。
时间就是这样调皮的精灵。
小牧最终还是仰面跌落在地面上。深呼吸,只记得自己出拳那一秒的感觉,露出满意的笑容。
很快,又是一脚踏在小牧胸口,魏昆居高临下地看到了小牧脸上的笑,马上甩了他两个耳光,又补了一记重拳。
他的额头和后脑开始渗出鲜血,脸上仍然是倔强的笑。
这种笑容在外人看来无疑是对魏昆这个高中部混混头子拳头力道的最大嘲讽和蔑视。
不论你是否承认,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仰,只是形式不同,它是人们活下去的目的。
魏昆在学校里是少有的差等生,门门功课亮红灯,抽烟、喝酒、旷课,无所不为。
他是靠拳头才开始让同学们‘很看得起’,才得到某种特殊的尊重。
‘拳头’便是他一直以来所依仗的东西,也是他唯一可以依仗的东西,是他的信仰。
然而,现在有人竟然蔑视和嘲讽他的信仰。――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算了,昆哥。小孩子不懂事。”
一顿重拳之后,石磊走过去轻拍小牧的肩膀,劝解道。
“滚开――你是什么东西?”魏昆的一记重拳打在石磊脸上,石磊一个趔趄,捂着脸退到一边,不再说话。脸上肿起的一块,像是青蛙鼓着腮帮子,很是滑稽
小牧看了,放声大笑,嘴里原本洁白的牙齿,被鲜血染红。像恐怖片里吸血鬼,刚刚吸完血的样子。
惹得魏昆气不打一处来,又是一顿暴揍。
人在受伤过多的时候,经常会因为某种无法解释的原因而突然忘记了疼痛。
因为全身都在疼,你分不清哪里更疼:全身的感觉都是一样的,于是就不觉得疼了。――就好像吃过了糖果再吃水果就吃不出水果的甜味来一样。
再加上最初那一秒那痛快的一拳。
小牧越打越笑,越笑越打。
过了好一会儿,小牧才终于停止了笑。――不是因为魏昆越来越重的拳头,而是因为对面桌角卓兰眼中的泪。
“再笑啊,怎么不笑了?”魏昆胜利者般地停住了拳头,却未发觉小牧的屈服不是因为他所信仰的暴力。
“你不是很喜欢笑吗?”“啐……”一口口水吐在小牧脸上:“你小子以后给我小心点儿!”
“再嚣张,下次要你的命。”
胜利者舒展筋骨,擦掉脸上的血迹,用一小团卫生纸堵住还在滴血的鼻孔,大摇大摆地走出食堂。身后还有一群大喊“昆哥最棒!”的傻小子。
小牧回过头,看见卓兰扶着石磊走出食堂,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独自站起身,想用水龙头里的凉水冲净脸上头上的血迹。
可是学校食堂午后供水不足,伴着水龙头里“呵~~~~”的声音,小牧只用校服袖子擦了擦脸。
明明魏昆洗的时候水很充足啊?
原来在这个学校里连水龙头也是欺软怕硬的。
“呵~~~~”绵长轻微的水声,却久久地不见有水流出来,那是水龙头在笑。
跑出校门,忍受着路人怪异的目光,小牧心里竟然莫名其妙地轻松了许多。
可是小牧却不想停下,浑身是伤的他,现在想做的,只是不停地奔跑。
或者说是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