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郑辉再起床已经快九点了。父母显然没有担心郑辉在白天的生活，忙着工作，早早的离家只留他一个人在家酣睡。郑辉还是为面临着重大的抉择而苦恼，去找刘波商量。“刘波，你说我该怎么办？如果上了市二中，没准毕业后考不上重点大学；如果去补习，我怕连上市二中的机会都没有了。我们隔壁的那个在一中又补了一年还不如我考的好。”郑辉愁眉苦脸，却全然不顾“隔壁的那个”。“选哪个都是在赌。也好也不好，我们家前面的那个补了一年，考了五百多分，比去年高出将近二百。依我看上重点中学算了。换了我我就不补。再说刚才你不分析的挺清楚的吗？就上市二中吧！”刘波心不在焉的说，“你都打好主意了，还来找我，简直在拿我开涮。”“跟我一起上算了，你真能补习好啊？”刘波不客气的对他的能力进行批判。“听你的，靠，不补了！”郑辉当即肯定了刘波的建议，也圆了自己的想法。

“咱们该聚聚了吧！”刘波说。

“都有谁？”郑辉去了心头大患，轻松的说。

“段广、罗兵、樊赤权……还记得咱们班的足球队吗？”

“干嘛？”

“想不想再踢一场？”

“无所谓。”郑辉说的毫无斗志，中考以后这几天生活已经把他磨得没有怨言，甚至是理想。

“我看今天的天气就正好，没有太阳，还有些阴天。就下午怎么样？”

“跟谁踢？”

“原来的五班，总跟咱们叫板的那个。”

郑辉思索着“五班”这个名词――同一届的校友，和郑辉所在的四班同时组队，然后两班便成了球场上的宿敌――两队在整个初中时期打了近一百场正式单挑形的比赛。三班赢大于输。

“可不可以？”刘波问。

“凑的齐吗？”

“没问题。下午两点，老地方。”

ac米兰的一九九四年队服，白色的衣衫配着红色的袖子，队标在衣服的左上角。星星在队徽上闪亮。队服的四后背本应空空一片，现在肩胛骨的位置印着“lotto”的商标，下方是鲜红的“四”。短裤的两侧也是红色，黑色的队徽衬在红色之上，左边照例是一个小二。

队服放了几天，缩水了不少，套在身上紧紧的。短裤真的成了名副其实的“短裤”，几乎可以与内裤一分高下。郑辉为穿不穿这条短裤感到苦恼。穿了，到时候没准一跑一跳“呲”的一声；不穿又怕几年的老友责怪。站在镜前照来照去拿不定注意，恨不得把短裤拉长。为了两全其美。郑辉在短裤里又套了一件大号的短裤，显得有些滑稽。足球广场早早的被占了下来。这个广场充满了杂草和石头，两根门柱锈迹斑斑，这种场景即使在三年前也是如此。老友们陆续到来，骑车的，走路的，开摩托的。很多没有穿印着号码的短裤，用其他的运动裤代替。郑辉知道，再也回不到曾经的日子了，顺便在感慨时脱下自己套在外面的二号。

这次相间必是一番寒暄，三点钟已过，球赛正式开始。老式的“二五三”阵型，后场全靠四号的刘波和郑辉。八号段广依然生龙活虎，大起大落，大攻大守，大开大合，在中场自由驰骋，三个前锋在地方左盘右带。这场比赛后来被郑辉描述的昏天黑地，风云变色。其实他并没有吹嘘――这天天气有些异常，天灰沉沉的，好像要下雨。战局最终锁定在五比四。上半场三比零，下半场二比四。三班一分险胜，持续了三年的战争到现在终于偃旗息鼓。每个人都要各奔东西。

一箱冰镇的矿泉水搬到了球场上。五班的人马早已离开。郑辉他们席地而坐拧开瓶盖大口的喝水。“咱们以前多苦？两个人喝一瓶矿泉水，但是咱们踢的高兴。”郑辉开始拽文，抒发感慨。“你嫌水多呀，你那瓶我要了。”罗兵改不了好逗的性格，伸手去抢，把郑辉酝酿好的情绪弄得烟消云散。

“还记得咱们组队的时候吗？”有人问。

“那时侯刚买队服可费了老鼻子劲了。买完了想的还挺好，上课的时候集体把外面的衣服脱了，亮亮咱们队的招牌。现在想想还真不好意思。”罗兵说。

“你还不好意思？当初这招就是你想出来的。幸亏当时队服没买起，要不就让你小子得逞了。”有人搭话。

“咱们上初二那年，刚开学那会儿，也是在这儿，跟高二的那帮踢。差好几岁呢？脚法那个臭，一开始踢了个二比零，对方那前锋，五个，对付我和梁子俩人，真他妈臭。”郑辉回忆自己的峥嵘时代。

“要不是后来穿足球鞋的小子，咱稳赢，他刚一上场就进了俩。挡都挡不住。”

“还有初三的体活课，下雨那次，那雨下的……”刘波是门将，对那天的雨不知该怎么形容，只好用停顿堵漏洞。等着大家把这个停顿消化后继续说，“整个操场就剩咱们和二班。球给泥裹的有西瓜这么大。”他用手比画了一下，“踢起来骨碌不了几下，操场都被咱们踩的跟烂泥塘似的。身上溅满了泥。”这场大雨天里的比赛让人难忘。天黑的就如同现在。

“咱们班和五班踢了多少场球了？”

“记得有一次吗？把五班那胖子累的，靠门柱上动不了了。”没有人理会刚才的问题，兴致勃勃的说着别的事。

“那次啊。那次累的他们半个队都趴下了。还有一个球让他们自己碰进去的，连拣球的力气都没有了。”

“就那体力，还跟咱们硬拼。输是在意料之中，赢才是在意料之外。”段广引用名言。

“那还让人家赢了那么多场？”这句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话引起全场沉默。

一伙人置身在光辉岁月中不能自拔。

“上学混的不错吧？”郑辉率先从记忆的牢笼里挣脱出来，询问樊赤权的生活。

“还不错呢？两年中专上完以后，去工作半年了。”

“准备干什么工作？”

“到一个h国的电器公司，先培训后上班，一个月一千一，在这里。”

“公司叫什么名字？”

“ls企业。”

“我现在两个星期一回来。”樊赤权补充道。

“行啊！不错了。”

“咳，凑活着干呗！哪像你们都是大学生？”

“什么大学？不就是个高中吗？”郑辉嘴里虽然对自己不满意，心里却给予了充分的肯定。

“有学上就行了。我们这样的想上都没地儿去。”樊赤权故意贬低自己来抬高郑辉的身价，这是他们惯用的伎俩。

想当年，郑辉用这招可是出神入化，现在被他勾了起来，开始大抬特抬，几个人终于想起这久违的一招，纷纷下水，把自己贬的没了人形。

近况经不起他们的吹捧，终于羞愧难当的从他们嘴边溜走。郑辉感觉出将要无话可说的尴尬。刘波适时的转移话题，集体躲过尴尬，向着长远的未来，不断的畅想，时间远的几乎钻进了黑洞，然后有人觉得在黑洞里畅游似乎有些不妥，又把他们集体给拉了回来。

凉凉的一瓶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灌进了他们的无底洞，身上的汗孔不停的把汗粒挤出来。

天色更加阴沉，时间以近六点。有零星的雨落下来，砸在这帮无事可做的人头上、脸上、肩膀、大腿、胸膛上。大家不慌不忙的收拾东西，互道再见，这次再见之后能不能再见就另当别论了，足球以后估计要远离我们而去了。

踢完球之后，郑辉洗净了这身陪了他整个初中的队服，并且把它粘在了墙上，成为装饰，也成为另一种记忆的装饰。天气一直很阴，经过几天的酝酿，老天今天终于开始稀稀拉拉的撒尿，郑辉怀疑老天是不是得了什么尿道炎之类的病症。想是这么想。郑辉还是在家里老实的听音乐，静静享受着得来不易的雨水。雨没有声音，大地却很快湿润了，空气中弥漫着清凉的风带来雨水和泥土的味道,新鲜的让人陶醉。“快乐的时间总是短暂的”。好像让郑辉如意就是一种罪过，即使下雨也不得安生。告别了足球，也告别了自己的那些朋友，当时一块踢球的那帮兄弟，在那场大灾难之后，现在就只剩下我们这五个，不知道那些朋友现在在那里，现在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