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女子撞到了徐知诰的怀里,慌乱间一双柔白的手臂从宽大的袖笼中露了出来,带着一缕别致的清香扑面而来。
这份清香于年过而立,从16岁以来就不缺女人的徐知诰而言,的确是很难以名状的感觉,说它浓郁,却捕捉不到,说它清淡,却又有着挥之不去的眷恋。
在徐知诰有些不合时宜出神的时候,那女子大约是知道自己在谁的怀里,不由得挣扎了一番,想脱开他的手臂,努力自己站稳。在这挣扎之间,徐知诰发觉她的武功虽是佼佼,力气却很弱小,甚至有些脆弱的味道。
方才离得远了,粗粗的,倒没有看得如眼前这般精细。
这怀中的女子完全不符合当下的美人要求,瘦弱纤细的如同临风的柳树,轻巧的又如檐下的燕儿。她的皮肤很白皙,如同羊脂,泛着光润的小脸略略有些丰满,五官乍一看不算美丽的那种,却透着一份精致。长长的绛仙眉下,原本失明的双眸,在灰色的瞳子与浅蓝色的眼白间,却透出一股慑人的气息,有那么一份孤傲,还有一份倔强的神经质。
总而言之,这一袭脆弱的柔荑让徐知诰有些唯恐守护不住捏碎了的感觉,心生了几分怜惜。
然而,张会谋与北宫翟此刻在刀光剑影中,完全见不到怜惜二字的影子,剩下的只是你死我活。
早已经不知道你来我往斗了多少个回合了,但是双方仍然是一副势均力敌的样子,谁也不愿先跳出圈外,或是弃剑认输。
北宫翟的剑光闪烁,通身被闪亮的银色包裹着,好像完全没有缝隙留给对手,灭魂剑在他的手里游刃有余,已经到了人剑合一的地步了。他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轻巧的腾挪闪展,还有那无比蔑视的目光让张会谋愤怒到了极限。
愤怒归愤怒,张会谋也无愧于是徐知诰身边剑术的一流高手,抬手翻腕之间,锋利的剑锋在北宫翟的上上下下穿梭,宛若流星一般,若不是北宫翟这样身手敏捷的高手,早就千疮百孔,死无葬身之地了。
二虎相争,只怕要两败俱伤。
徐知诰冷静了一下,挺身叫道:“会谋!”
他的本意,是要让张会谋先住手,停止这样无意义的争斗。不料,北宫翟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要张会谋用什么手段,不由分说乘着张会谋分神的一瞬间,扬手就是一剑刺了去。
张会谋感到了逼人的寒气,赖得反应快,仰身躲了开去。
“身手不错嘛!”北宫翟冷笑一声。
张会谋反身站定,未及说话,却暗叫不好。
迎面,以极快的速度,飞来一个闪亮眩目的东西,呼啸着发出悦耳的尖叫。
“会谋,小心暗器!”徐知诰顺手拔了随从的剑就要奋身去格挡,却被面前的女子用披帛三两下缠住了执剑的手,与其同时,捏着剑诀的纤细手指,正点在他脖颈的动脉上。
“你……”
“别动!”那女子的口气虽是恶狠狠的,但是,一双盲目却透给他善意的警告的似的。
张会谋想去躲已经来不及了,又见那女子扼住了徐知诰,于是背水一战,兵行险招,把手中的剑往前一格,借助剑身的惯性将暗器往女子那里打去。
暗器“叮”得一声尖叫,在张会谋的剑身上溅起了火花,随即倏得奔着挡在徐知诰前面的女子后背去了。
眼见着暗器偏离了原先的轨道,北宫翟想要再去操控它的走向,已经不能够了。他在一瞬间洞察了张会谋的用心,虚晃了一招,纵身往那女子处挡去。
张会谋却不饶他,紧跟着横剑挡住了他的去路。
暗器带着呼啸声紧逼而至,那女子应是听见了声音,神情里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惊恐与无助,一双手本能地攥紧了徐知诰的胳膊。
徐知诰蓦地吃痛了一下,一霎那间,不知处于什么,一把狠狠地将那女子搡了开去。
几乎与此同时,暗器以极快的速度,尖叫着扎进了他的胸膛。
“主公!”张会谋惊叫了一声。
徐知诰猛得被伤了,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胸口一紧,本能地向流血的伤口捂去,不想竟捂到了另一只手。
他定睛看去,眼前只是那双没有光泽的灰色眸子,一径盯着他。她的手绞着披帛,捂在他的伤口上,已经红了一片。
“你这个妖女!”张会谋哑着喉咙吼叫道,提剑挺身刺来。
“会谋……”他沉了口气,只觉得天旋地转,嗓子眼里一咸,人也虚脱的往后倒去。
“公子!”那女子惶惶地叫了一声,一把托住了他颓倒的身体,完全无视张会谋的剑已经到了眼前。
这一剑来势汹汹,徐知诰看得清楚,却无力阻止。
“东华!”北宫翟横空挡开了一剑,张会谋的剑应声而折,落在了地上。
徐知诰没来由的心下一松,从那女子的怀中滑了下去。
“公子……”那个被唤作“东华”的女子,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北宫翟拽了过去,被徐知诰攥在手里的披帛被生生撕裂了,残破的在风中招展,“师兄……”
“还不走!”北宫翟死死地扼着她的手喝道。
“哪儿走!”张会谋泄愤似的甩下了手中的残剑,又要力拼。
“张先生,恕北宫不奉陪了!”北宫翟冷笑一声,一揽东华的纤腰,纵身一跃,轻盈的腾空而去。
“弓箭!快放弓箭!”张会谋这才反应过来,歇斯底里地吼道。
“张先生,主公昏过去了!”两个侍卫已然上前架起了昏厥过去的徐知诰。
张会谋背起徐知诰,气极败坏地骂道:“还愣着做什么?快去找郎中!快去!给我把扬州城的郎中全给我找来!”
徐知诰被张会谋一晃,眼睛溜过一抹微光,紧接着黑漆了一片。
知政府里已经乱作了一团,扬州城里里外外也随着父母官的丧失而群龙无首,满城攘攘,鼎沸的如同一锅开水。
混乱的街角上,朱谨努力压低了斗笠的帽沿,紧贴着一条窄小的弄堂向深处溜去,不时张望着四周,唯恐被人发现了形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