郓哥儿还可以多做一样:声讨万恶旧社会,歌颂和谐新中国。
否则还能怎么样?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郓哥儿表面虽小,但心理毕竟已是而立之年,做事情虽有激情,但冲动不再,考虑问题已然日趋成熟,要他像白马鲜衣的豪侠少年一怒拔刀,热血上涌,冲冠为红颜,实在不大可能。
看着如此可爱的小萝莉受折磨,郓哥儿心头焉能不痛?
郓哥儿到底是穿越来的,实在看不惯同类间如此恃强凌弱,现在又有武艺在身,并非手无缚鸡之力,见有这等事情岂能不管,可形势逼人,也惟有忍耐。
家传枪法的确厉害,可自己才学几天?而且枪又不在身边,要教训这么个混蛋有点力不能逮。
就算万幸成功又如何,这女孩怎么安置?何况,自己这么做属于抢劫,官府是要过问的;尤为可虑者,西门庆可就在边上站着呢,谁知道这淫贼会做出什么事来。
将心比心,照郓哥儿想来,西门庆心里未尝不想找机会收拾降伏自己父子二人,贸然出手,弄不好就会授人以柄;最堪忧处是那西门庆根本不需亲自出手相阻,只那十几个破皮无赖挡道,自己就万不能成功。
在武松回来前,自己实无必要节外生枝。
再瞧瞧那小女孩儿,显是害怕到了极点,只在那里不停抽噎,那般伤心却又有说不出来的水灵清澈。
郓哥儿实在按捺不住,心思转了几转,心道若是这大汉只是叫骂便算了,若是出手殴打,自己便出头阻止,叫着女孩儿少受点苦,自己也就只能做这么多了。
不过,还需得把话说明白,免得西门庆借机发难。
郓哥儿在那里“谋”肠百转,那大汉腾腾腾走上前去,一把抓住女孩儿的纤纤玉碗,便要拉扯。
郓哥儿心一跳,双手拳头握紧,便要扬声阻止。
被那大汉一拉扯,女孩儿一张俏脸也在此刻扬起,终露出庐山真面目,蛾眉淡扫,凤目樱唇,娇喘细细,那俏脸宜喜宜嗔,虽然此刻略显苍白,却有一种叫人望之心碎的娇柔之美,叫人怜惜。尤其是那一对会说话的美目,光彩流动,宛若稀世奇珍,顾盼之间,似可滴出甘美的汁液来,那眼神分明是在哀求围观者的援手。
被她目光扫过,无论远近观者,无不兴起脸红耳热的心跳感觉,可偏偏心里一片澄澈纯洁,怜惜极了这女孩儿。
此时此刻,别说郓哥儿了,是个男人就要忍不住阻止那大汉的暴行了。
那大汉却没动手,只是厉声道:“娘的,你老子今天卖你赚钱,小贱人嚎哪门子丧?老子为你跑断了腿儿磨破了嘴儿,才为你找了个好门户,阳谷县丽春院的老鸨妈妈红二姑,好大的手笔,二百两银子买了你这没搭过窝的雏儿,红二姑做了担保,要好好调教你,用不了几年,待被王孙公子梳弄了,便就是个花魁,往后找个中意的小户人家从良嫁了,岂不美哉?说不定你个小娘皮一步登天,日后竟成了东京城里李师师、赵元奴、徐婆惜、封宜奴、孙三四那样的人物,叫万千人羡慕。奶奶的,老子为你明日着想,涎着脸与红二姑她老人家扳谈,赔了多少面子,你倒不领情!要不是怕打花了你的脸卖不上价,老子早用老大的耳刮子抽你这小贱人了。”
郓哥儿闻言放下心来,心知这大汉只会虚言恫吓,绝不会动手,当下缓缓放松了拳头。旋即若有所觉,转头看去,却见西门庆正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怎么看都是不怀好意。
哼,果不出老子所料,他西门大官人还真是想要关照自己。
大汉还在拉扯,却听有人轻声喝道:“且慢。”
大汉想不到有人出头,横眉立目循声望去,却见一位身穿杏黄衫子的公子哥悠然分众而出。
那大汉虽是卑鄙龌龊之人,但每日出入富贵之家、青楼勾栏,识人之能还是有的,他见这公子哥一脸纨绔笑容,说不出的天性凉薄,又见手中扇子乃是红斑血点泪潇湘竹股的,摇动之间,那扇面的泼墨山水定是方家大手笔,手上又有、是上好的碧玉翠通绿透的绝大扳指,正是枣王家金银铺里的出品,真真是价值连城之物,那腰间的金镶玉坠子,亦是东京汴梁国太丞张老儿金龟儿的东西,身上的衣服鞋子都是东京汴梁潘楼东街巷大家的手工,只这一身装扮,便知是豪富之家的子弟,这等人招惹不起。
再看身后还有十几个泼皮无赖在那儿撸胳膊挽袖子立着,登时收起一脸的凶神恶煞,换上一副狗摇尾巴伸舌头舔鞋底子讨骨头的低眉顺眼表情,肩胛骨都塌下去三寸,就差脑门贴上“我是流氓我怕谁”的标签了。
这种人往哪一站都是大爷啊,他这人生地不熟的,哪有强龙压地头蛇的胆子,还不陪笑脸好生伺候着?心里却忐忑不安,暗叫不妙,生怕异地他乡坏了买卖,人生地不熟的,到时候没处说理去。
此事乡土观念最重,帮亲不帮理在正常不过,再看对面这位,颇有阳谷县手眼通天的架势……莫非是知县的公子?
“这位爷儿长得好大福分,屈驾下问小人,不知有何见教?”大汉客气到了极点。所谓“见人三分笑,到老不遭报”,那是再不会错的。
西门庆笑眯眯道:“这位大哥贵姓?”
那汉子忙不迭道:“不敢不敢,小人浑名苟三,河东人。”
西门庆一收扇子,指向那女孩儿,含笑道:“苟三哥,这个女孩儿二百二十两银子我买了,如何?”
郓哥儿在边上眨眨眼睛,心道我怎么把这位热衷于拈花惹草色中恶魔的本性给忘了,这种事儿哪能少得了他?
不过这一出手就是二百二两纹银……自己果然是个穷人啊。
北宋并非银本位制度,市面上的交易以制钱为主,数目巨大的交易上账时也以多少贯记录,豪富之家被称为“万贯家财”正由此而来,白银并非是正规的流通货币,但与制钱之间可以兑换,毕竟白银携带方便,就像眼下,如遇客商一人行走,最讲究“财不露白”,极爱收取白银,身上正好藏匿。
虽说穿越来的时间不长,但郓哥儿卖梨到也可估算得出二百二十两白银的购买力何等惊人,自己一天卖梨也得不到几十文,这个西门庆果然是个财大气粗的恶霸。
“城里卖药的,山上劫道的”,啧啧,果然出了名的来钱而快。
那汉子先是脸上一僵,继而大为意动,偏又无奈,为难道:“呦,这位爷,不是小的不识抬举,谁又能和银子过不去不是?只是我已和丽春院的红二姑立了文书,违了契约,小的倾家荡产也赔不干净,再者人无信不立,买卖得讲究个信用不是?”
话犹未已,脸上黄豆大的汗珠直下,只偷眼窥视西门庆,生怕这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爷发怒,更暗叫倒霉,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最冤的是对方出的价钱十分让他心动。
西门庆闻言哈哈大笑,半转身体指着一圈儿围观者,漫声道:“苟三哥莫急,你自打听打听,我西门庆在阳谷县也算是说一不二,丽春院的红二姑也算是我干姐,她的事情我自能做主,这女孩儿卖与她,还不是为我供着的?何必多此一举?”
苟三儿一听,登时躬身作揖道:“原来竟是阳谷县的西门大官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西门庆摆手道:“我也不要你为难,来人呀,到红二姑那里跑一趟,把那文书契约拿了来,我自与苟三交涉买卖。”
登时有人应命飞奔而去。
苟三这才放下心来,又想着要巴结西门庆,还未说话,却被西门庆挡在一边,西门庆踱到那女孩儿身前,用扇子挑起女孩儿尖尖的下巴,轻佻道:“叫什么名字?”
那女孩儿哪敢答话?偏又不敢躲闪,唯有竭力仰起头颅,轻轻抽泣。
苟三在一旁一瞪眼,喝道:“败家小娘皮,真真是身上滚刀肉,顶着闷倔头。”忙又换了一副讨好的笑容对西门庆低三下四道:“回西门大官人的话,这小娘皮原是河东庞四员外的侄女,名叫春梅,算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三岁上父母双亡,被庞四员外收养,四年前黄河大水,庞员外一家俱被水患困死,只剩她一个,那年她才八岁……”
春梅?竟是庞春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