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的笛声,幽怨得如歌似泣,在整个林中漫延,仿佛无边无际,沈野目光冰冷一片,看向地上躺着那二十四个银灰色衣袍的人,冷声道:“之前那二十四个人,只怕不是真正的七律手下。”
“七律杀手,要人的命时,从来都是不择手段,只求结果,不计过程。他有什么卑鄙的手段用不出?”沈泉低声道,手更用力的握紧大刀,真正的撕杀,原来根本还没有开始,“堡主,看来点苍派这些小人物只是被利用来消耗我们的体力。”
“应该如此。”沈野道,眼睛虽冷,脸上却一片风清云淡,几乎没有表情。
“五环,你的伤势如何?”四丫问旁边的五环。
“不碍事。”五环简单的回答,可是谁都可以看到她握刀的手正在颤抖。之前她被七律的笛声伤了内力,之后又与几百人混战拼杀,她的体能明显下降不少。
风呼呼作响,吹落无数的树叶,无数的白布就像有生命一般在林中飞梭穿越,逐渐形成一个移动的并缩小的包围圈,似乎要将沈野他们紧紧束缚,死死捆绑。
沈野冰冷的眸子突然亮泽起来,就像有一团火在燃烧,而这样的火焰,却像是要烧毁一切的、冰冷中又夹杂着狂热的火焰。
“呵呵,怎么,沈堡主终于动了杀机?”一个甜美的女子声音传来。话音落下之时,一条宽大的白布缓缓从空而落,白布上头,一个全身白衣白裙的女子面带着甜美的微笑,和善的眼神,慢慢从空中落到地面。她的白裙腰后有两根飘带特别的长,长到她落下地后,那两根飘带还在半空中慢慢的飞舞。
她的样子,真的很像仙女下凡。莫铁想。
沈泉更紧的握住手中的刀,冷笑道:“想不到,玉女宫的关门弟子玉奴儿竟也掺和了进来。”
“何止是我?除了已经躺在这儿,再也不能翻身的点苍派、水月楼这些江湖小角色之外,沈堡主,我想你应该明白:七律杀手并非浪得虚名,”玉奴儿微微一笑,脸蛋上两个小小的酒窝就像盛满着浓郁的又香又烈的酒,仅仅一眼,就要让看到的人完全沉醉。玉奴儿笑意不减半分,缓缓道,“玉女宫也不是泛泛之辈,沈堡主再神功盖世,可惜终究敌不寡众,若是只有七律杀手或者玉女宫连手,倒也罢了,可惜啊,今日这趟混水,连黑魔教中的教主黑九天也来了,闭门山庄的庄主石碑虽然没来,可石家的门徒却来了不少。沈堡主,你这回,只怕真的是凶多吉少呢。”
赵幽兰美得不可思议,这玉奴儿,却是甜到不可思议。古代的美女可真不少,只是这个美女看沈野的眼神似乎有点奇怪。
“玉奴儿,只怕和七律杀手及黑魔教联手的是你,而并非玉女宫吧?”四丫冷冷道,眼里满是鄙夷,“玉女宫好歹也是江湖名门正派,多少还是要讲究点颜面的,怎么可能与声名狼藉的黑魔教勾结在一起?”
“我只是说和七律杀手连手,可没说和黑魔教,”玉奴儿嘿嘿一笑,诡辩道,“至于黑魔教想跟在我们后面做什么,那是他的自由,我实在没有这个能力干涉。”她视线重新投回沈野的脸上,久久之后,又转而移到靠在沈野胸前、亦用一种奇怪眼神正打量着她的莫铁。
“原来,这位就是沈堡主的新娘子,可惜呵……”玉奴儿笑着,声音突然变得缓慢起来,目光则变得犀利无比,她看似甜美,眼里却暗藏了一根毒针般的看着莫铁,摇头道,“这个新娘,怕是注定命薄如纸。”
沈野冷冷看着玉奴儿,眼中泛出明显的浓郁杀机。
这么甜美的笑容,莫铁无法抗拒,但她的话,让莫铁无法接受。
“两千年之后,你成了土,而我还活着。”这种跨越两千年的生命,薄在何处?莫铁轻声低语,想到事实就是如此,莫铁突然又想哈哈大笑几声,可是她不敢笑,她怕自己一笑,突然间涌进两只眼睛里的泪水,会趁机掉落。她来到两千年前,只是为了背一袋金条,何时愿意趟入这种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浑水?事与愿违,原来就是这样的。
玉奴儿继续看了莫铁一会儿,最后终于很遗憾的叹息一声:“原来沈夫人,已经吓疯了。”她不再看莫铁,将视线落在沈野冰冷的眼底深处,语气突然有些失落的问道:“沈堡主,不知能否告知:你为何竟会娶了这样一个女子?”姿色虽然不错,但永远不可能是最出色的;没有半点武功,注定只能成为沈野的累赘一个;胆小如鼠,不过一场血杀,就已经语无伦次。让她如何服气?让她如何服气呢?!玉奴儿依旧甜美的笑着,眼里却逐渐露出杀意。这份杀意,是针对莫铁的。
沈野冷冷看着她,冷冷道:“与你无关。”
玉奴儿一愣,之后甜甜的笑了,笑弯的眉毛和眼角微微翘着,甜美得让十个人看了,至少九个人心悸。可惜,她对面的这五个人,似乎都在九个人之外的最后一个。
“与我无关吗?沈堡主,你毁我名节,让我在江湖之上被人耻笑多年,你若终身不娶,倒也罢了,只当你有所隐疾,有你无可奈何的苦衷,可你竟娶了她!”玉奴儿甜蜜的笑容不变,可眼神却已只留下恶毒与恨意,语气亦变得冰凉冷漠,而冷漠之中,又带着几分不甘心的咆哮,“可你竟娶了她!”
“她……就是那个和你曾经共处一室,整整一个晚上的江湖侠女?”莫铁好奇,忍不住拉过沈野的耳朵咬起了悄悄话。
他的娘子在意?沈野一愣,心里突然涌出一股柔情,冰冷的眸子有了几分柔和,他垂头看着莫铁,柔声道:“我与她,真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如果不是此时正处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莫铁真想狂笑。这个时候,沈野到底在想什么?看来,要真正了解沈野,还需要一段时间。
看到他们当自己不存在,玉奴儿再也笑不出来,冷冷的眼睛,恨恨的瞪着莫铁,恶狠狠的道:“沈堡主,今日我倒要看看,腹背受敌的情况之下,你究竟拿什么来救你的新娘!”她手猛的一挥,一条又细又长的白布由她手中飞出,直奔莫铁而来,眼看就要逼近莫铁时,却突然转了个弯,以极其强悍的力量转道逼向五环!大家都以为她的目的会是莫铁,谁也没有料到最后竟改成了受伤的五环,四丫和沈泉在玉奴儿动手时,怕暗处的七律和黑九天会趁机袭击,因此已经同时向沈野靠扰,以防意外的发生。但此时,玉奴杀捕的对象意换成了五环!
五环手里的刀一扬,一截白色的碎布便往地上飘落。
玉奴儿冷笑,不以为意,手再次挥动一下,白布打掉了五环手里的大刀,之后便缠绕上五环的脖子。
“五环,你原本就不是我的对手,何况如今又被七律伤了内力?!”玉奴儿冷声问,手往后一收,白布立刻往回走,五环哼也未哼一声,但整个人却被动的由马上飞起,飞向玉奴儿。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七律突然现身,他从空中如只鹰般俯冲而下,发着青光的笛子末端直敲四丫的脑门,四丫无瑕顾及五环,只有挥刀迎上。
另一个年约三十的黑衣男人,也由另外一个方向突然蹦出,直逼沈泉,显然正是黑九天。
“唰唰”之声破空而来,无数的银灰色箭羽,穿透过白布,由四面八方不分敌我的朝中间所有人射来,利箭,没有停歇。
所有的一切,就在同一个时刻骤然暴发了。
沈野目光阴冷。
“走!”沈野朝四丫与沈野大喝一声,眼角的余光扫过已经离开马背的五环,正由自己面前被动飞向玉奴儿的五环,如果救五环,行动稍微停滞,就有可能让莫铁被成百上千的利箭射成马蜂窝,沈野目光更阴冷,他猛的抱紧莫铁,由马上一跃而起。
四丫和沈泉听到命令,立刻展用轻功,与对手边打边往半空中走。玉奴儿呵呵的笑着,将手里的白布一松,她自己飞上了半空,却没有带五环一块儿离开的意思。
“沈野,不要放弃五环!”莫铁此时,竟出奇的心亮如雪,对发生的事情了然于心,她被沈野带离马背,不甘心的猛的伸长双手,没想到竟真的让她抱住了五环的一只脚!莫铁心里顿时一阵狂喜,立刻又狂叫开了,“沈野,快,快飞!”她一边叫着,心里又害怕只抱着一只脚不可靠,赶紧用尽全身力量,借着已经被抓紧的脚,她把五环一寸一寸的往自己怀里拖。
“夫人……”脖子被白绳靳紧的五环艰难的开口哀求道,“请……请放手……”沈野轻功再好,可莫铁是个不懂轻功的人,带莫铁一人离开当然没问题,可同时要带着两个累赘逃脱,万一有个意外,她就算死一千次、一万次也无法再弥补,她会死不瞑目。
莫铁不肯放手,反而更加卖力的拽紧五环的腿。
沈野无言,一脸阴沉,因为上面,银灰色连成一片,正在等待着他。退,下面乱箭肆掠,进,七律杀手的二十四人七律阵法,他一人应付游刃有余,可莫铁不愿意放弃五环,七律阵法,无疑就是一道生死关。
“莫铁,抓紧五环!”最后,沈野决定了。
玉奴儿呵呵笑着,她在半空中,停留在一棵树尖之上,两手一舞,两根白布条由她手里飞出,逼向沈野,嘴里同时道:“沈野,你如果现在放弃你的新娘子,我可以与你化敌为友,反过来帮你,要不要考虑一下?”
回答她的,是沈野无情的一掌,只见柔中有刚的白布,突然如波浪巨烈起伏着,玉奴儿眼中一惊,看到浪头飞速涌到自己手间,她双手一痛,痛到双臂,再由双臂痛到了心,又由心痛到了全身。
“你……好狠……”玉奴儿喃喃吐出三个字,嘴里吐出一口血。沈野果然是沈野,强悍到无论如何得罪于江湖,江湖却始终不敢光明正大反扑沈家堡,这样的沈野,让她恨,却更让她爱,哪怕他伤了她。
林中,突然传来无数的惨叫与哀号,树林中如屏幕的白布突然一片片粉碎,利箭不再射出,当满树林飘舞的碎白布落尽的时候,所有的人都看清了:有两个人,骑在两匹马上,各自举着一把被血浸透的长刀,不知何时已站在沈野他们原来呆过的地方,正仰头朝他们笑着。
沈野目光一寒。
“沈野,我们总算赶得及时!”赵封为大声道。
赵封行沉默的看了莫铁一眼,才将目光移向沈野,不出他所料,沈野的脸上,半分感激之情也没有,只有冷漠与厌恶。
“堡主!”四丫在七律步步紧逼之下,已经渐渐吃不消,又见赵家兄弟在下面,心里不知他们是敌是友,当下虚晃一招,想退到赵家兄弟身旁,借此把七律引过去。如果他们与七律交上手,那么眼前的危机,正好可以避过。如果他们与七律连手对付自己,那么至少也是对堡主的一个提醒。但七律仿佛明白她的心意,偏偏不让她如愿,她虚晃一招,七律却见招折招,把她缠得更紧,不给她半分的机会。
头顶的那片银灰色如泰山压顶般,真正的二十四人七律阵法,绝对是有一定的威胁,否则,他们出手,又怎么可能最终昂贵到一命黄金万两呢?
箭的威胁已除,半空中打斗的人,没多久全部自觉的落回到地面。沈野他们的马匹,除了秋儿在利箭射来时跪下四肢逃过一劫,另外三匹马,都已经身中数箭倒在了地上。
二十四个杀手,二十四张银灰色面具。这才是真正的七律杀手,他们的气势如排山倒海压近,虽然此时只是立在沈野对面,并没有采取行动。
莫铁忙着帮五环把脖子上那圈白布扯掉,所以她没有注意到赵封行正打量着她,当赵封行的视线落到她包裹着手心的、已经被血染红的布料时,赵封行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眼中一闪而过复杂的光芒。
赵封为下马,走到沈野身侧,他笑着打量莫铁一眼,又看向仍然坐在马上的赵封行,他朝沈野笑道:“不管你心里如何想,但是,沈赵两家,毕竟百年的交情,我们错了,就算你不肯原谅,但你沈家有难,我赵家就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而且……这也是我们赎罪的一种方式。希望你能够接受,不要拒绝。”
沈野不出声,冷冷看着前面那二十四个银灰色的银面人,仿佛赵封为根本不存在。
“哈哈……”大笑声却平空而起,黑九天一剑刺中沈泉右肩之后,便不再理会他,凌空几个跟头翻到了沈野面前站定,得意洋洋的道,“沈野,你纵然来了赵家人做帮手,可你沈野的人头,我今天却势在必得!此时不怕老实告诉你:黑魔教的弟子与石家的人,早已全部埋伏在一里之外待令!”他右手往上空一扬,扔出一个信号弹,不出片刻,一声刺耳的爆破声后,就见半空中划过一道艳红。
连石家的人也被他们唆使来了,看来他们准备拼个你死我亡才甘心。沈野冷笑,心里却笑不起来。现在的对手,才是真正的对手。他低头看着怀中的莫铁,莫铁同时抬头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