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今天象是起晚了,不好意思地红着脸从东山坳里探出头来,笼罩在山沟里的雾气慢慢散去。
柱子在小凤家的地里理顺了套牛的绳索,对小凤喊道:“把牛牵过来,咱套上它试试。”他原先耕过地,但耕的不多,他总觉着有些手生。
小凤娘听说柱子要给她家耕地,在昨天晚上特意给牛加了一些粮食,把它喂饱了。今早临出坡时,又让它喝了半梢刷锅水。只见牛的肚子臌得溜溜圆。
柱子很利索地把牛套好。这时,周正也慢慢悠悠地来了。他看到小凤在地里,没敢进地,把自己扛来的镢头平放下,自己坐在镢把上抽起烟来。柱子先是往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两只手急急地搓了几下,看他的样子,把那个摩拳擦掌的成语用在他身上是再合适不过了。
柱子一手握住犁把,一只手扬起皮鞭在空中打了一声脆响,他没好意思往牛身上抽。随即对牛发好施令,“――!”牛慢慢地走起来,它走的忽左忽右,任凭柱子在后面怎么调整犁把,只见那墒沟象是山道一样,七弯八弯的。还没耕上一遭,柱子就放大汗了。这牲口也和人一样欺生。柱子吆三喝四,甚至对它动用鞭刑,它就是不服从他的驾驭。他在地头上看着刚才犁过的地,有犁着处,有没犁着处,羞愧的他不住地揩汗。小凤忙把自己的毛巾递给他说:“柱子哥,不用很急了,歇歇着干吧!“
柱子接过毛巾,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顿觉一股奇异的香味扑鼻,心里心里反而感觉不是个滋味。他把毛巾递给小凤,小凤没接,笑着说:“你拿着用吧!”
柱子便把毛巾搭在肩膀上,他看着一直坐在地头上的周正,大声喊道:“周正,你是来参观的?还是来卖呆的啊――?!”
周正赶忙站起身,两手拄着镢把,等待柱子分配任务。柱子没好气地说:“你刚才练了一畔子坐功了,这会还想再练站功呀?还不快着过来给我牵牛!”
周正心的话,这会可有活儿干了。刚才在地头上坐着,又没人搭理,显得很呆。他急忙走到柱子跟前,柱子给他示范道:“你就和我一样,抓住牛头上的这根绳子,顺着墒沟直直地走,牛就会跟着你走。我也省了咋呼它了,这个老畜生欺负我不是老把式啊,不听我指挥呀!”
小凤提着磷酸二铵袋子,一把一把地往地里撒,胳膊一甩一甩的,象舞台上的舞蹈演员,婀娜多姿。周正看到她忙她的去了,疾步走到耕牛前,拽住绳子。柱子笑着说:“没想到,嘿嘿……这老牛都给你创造接近小凤的条件。”
周正抓住缰绳,不自然地瞥了小凤一眼,低声说:“我又不稀罕她,看她那德行,真是的!”说完这话,在他的心里升出了一种怪怪的滋味。那感觉说不清道不明。
“――!”柱子使劲吆喝了一声。周正和老牛不约而同地走起来。这会儿,柱子省事了,不再象刚才那样忽左忽右的摇晃犁把了。有耕不透的时候,他只须对周正吆喝着靠右或是靠左。周正可比那头欺生的老牛听话的多,柱子让他往那走,他就往那走。他拽着缰绳,好象是老牛的方向盘,他走到那里,它就跟到那里。不大的工夫,在地里犁了几个来回。柱子在地头上欣赏着自己的劳动成果,由衷地叹道:“这回还差不多!若是象刚才那样犁上半天,老抠要是见了非把他的鼻子气歪了不可,别说管咱饭了。”
周正接茬道:“那老抠,种地也忒仔细了。”
柱子掏出一盒烟,抽出一支递给周正说:“咱先抽一支烟,喘口气,这牛若听使唤了,这点地也好犁。”
周正接过烟,盯着柱子手中的烟盒问:“老兄,提高档次了?什么时候抽上硬盒的了?”
柱子抽了一口烟,瞅了一眼象天女散花一样撒磷酸二铵的小凤,很有成就感地说:“临上坡时,小凤给我装上的。”
周正嘟噜道:“咱同样是跟她家帮忙,她咋不给我呢?”
柱子扔掉烟头,站起身扶助犁把嘿嘿道:“你只要好好干,她亏待不了你,等犁完地,她说不定奖给你和老牛每人一盆刷锅水喝呢!”
周正猛地弯下腰,拾起一块坷拉,一扬手打在柱子的前胸上。才从地里翻起来的坷拉很暄,一触到柱子的身体便成了细土纷纷落下。
柱子揶揄道:“你小子捞不着好烟抽,红眼了?有本事去跟小凤要!”
柱子和周正说笑着,不紧不慢地犁着地。小凤撒完肥料后,蹲在地上,抓起一把很鲜活的湿土使劲搓着手,生怕沾在手上的“二铵”末儿腐蚀了她鲜嫩的小手。她把手搓得发红了,才住手。她站起身,径直走到地中间站着。周正正一丝不苟地领着牛走过来,小凤挡在他的前面不让道,也不吱声,到她跟前了,她抬起手强行从周正的手里拽过缰绳,牵着牛走起来。周正被弄个大红脸。柱子对小凤埋怨道:“你傻了?!他正干得好好的,你放着省劲不省劲。”
小凤翘着个小嘴,也不答话,顾自在前面走着。柱子抽空瞅了周正一眼,看到他很尴尬的样子,忙给他解围道:“小凤是怕你累着,是想让你歇歇,但是你也别忒实在了,稍歇一会儿,再用镢头找找地里的坷垃。”
周正知道这是柱子给他一个台阶下,他也知道自己对不起小凤,她心里记恨着他。他此时心里虽然有些不快,但他抱着立功赎罪的态度,从地头上提起镢头满地里找坷垃,他这时的心情不好,地里的那些坷拉们却遭殃了,个个都吃了周正狠狠的一镢头。这么暄的坷拉,本来用一分的力气就能砸碎,这会他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柱子偷闲瞅着周正的傻冒样,冲他咋呼道:“别在满地里找,你跟在犁的后面,顺着墒沟找不就省事了?”
周正这会儿的大脑好象不听使唤了,很机械地按照柱子的吩咐,顺着刚犁过的墒沟找坷拉。柱子刚犁过的这畦地是在掰棒子时,推小车压过了的,来来回回压了好几道车辙,车辙上的土比没压过土硬,被犁一翻,形成了一些坷拉,且比别处的坷拉硬,挺难砸。他使出浑身的力气不停的砸,但还是被又犁了一遭地的耕牛撵上了。小凤手牵缰绳在他的后面跟着。周正看到卧在沟里的那些“老人头”,有些着急,他怕这会不把它们消灭了,让牛们超过了他,耕犁翻上来的土就把坷拉给埋上了,便更不好干了。他也没给牵牛的小凤让道,只顾一个劲地挥舞着镢头。“吱――!”一个响屁冷不防从周正的裤裆里钻出来。且还是在小凤的面前。他立刻就觉着无地自容了,脸红到了脖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