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天已经黑到底了,他们三个人慢慢地走着,生怕一不小心把车子翻到沟里去了。他们快走动沟口的时候,看见前面有手电筒的光,且传来一个女人急急惶惶的喊声:“小凤――!小凤――!……”小凤听到是娘的声音,忙应声道:“来了,来了――!”原来,小凤娘看到天色已晚,闺女下地还没回来,有些不放心,就拿着手电筒来接她。
沟口外面的道又宽又平,好走了,他们一行人很快走到村头。周正爹放下车子说:“凤子,你给我家什,村里的道好走了,你自己推家去吧!”
小凤娘忙说:“她叔,到俺能家里吃了饭再说吧!多亏你受累帮俺小凤把棒子推家来。”
周正爹说:“不了,我不家去,家里人也不放心呀!让正子给你们推家去就行了。”他说着就从小凤的肩膀上接过家什,回家去了。
周正站在村头上有些六神无主,他现在最憷去小凤家,前几天他刚领教过小凤的厉害。在他发愣的时候,小凤已经架起车子走了。只有她娘在他身旁等着他。他总不能让已一把年纪的小凤娘架车子吧?无奈,他只好硬着头皮架起车子往小凤家走。
村子里的街道在秋前刚铺上了一曾混凝土,既平整又宽阔,即使眯着眼也歪不了车子。不一会的工夫,周正就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小凤。周正虽有一身的力气,但他也不敢超越小凤的车子,只得慢吞吞地跟在后面。走到小凤家的大门前,小凤娘急忙跑到前面打开大门。她家的院门口比街面高一些,自然形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陡坡。不等娘来拉车子,小凤推着车子猛跑几步,想借着惯性冲上小陡坡,但由于她的力气太小,在车子冲到陡坡的一半时,她的车子便开始往回里倒。在这种情况下,若不采取紧急措施,车子非把小凤拥翻不可。这样轻则破皮伤肉,重则伤筋动骨。周正这会儿挺机敏,赶紧放下车子,一个健步冲到小凤的身后,两手拥住小凤的车把,一用力,车子和小凤便不往后倒退了。周正顺势又加了一把劲,车子和小凤便又往前走起来,待车子进入大门后,周正立刻松了手,返回去架起自己的车子。他先是紧走了几步,让车子欢起来,借着惯性,没费多大的力气,就冲进大门。
这时,小凤正从里面出来,她要给周正拉车子,看到他已经推上来了,便闪在一旁,让他推着车子进了院子。她随手关上了院门,且闩上了。周正很麻利地卸下车子,一句话也没说,架起车子就往外走。小凤娘看到他要走,急了,忙咋呼道:“周正,别走啊!等吃了饭再走!我已经把饭拾掇好了。”
周正边走边说:“婶子,我不在这里吃了,俺家里等着呢!”
小凤看到周正走过来,她便将身子一闪,让他过去了,也没跟他搭话,径直走到屋里洗手洗脸去了。
小凤娘看到小凤的样子,埋怨道:“人家孩子给咱下了力,你也不让人家在咱家里吃了饭再走,还连句话也不说。”
小凤也不理娘,只是一个劲地搓洗着已经变得很粗糙的手。小凤娘盛了一碗饭端给坐在床头上的老抠,且颇有点生气地说:“别看了,吃饭吧!”
老抠这才用遥控器把vcd关了,他看的是黄梅戏《女驸马》的碟子。老抠接过饭碗说:“看这个差点闷得慌!若是不指望这个分心,这大忙的时候,我下不了地,还不让我急死了?”
小凤洗完了手和脸,先是从写字台里拿出了一盒烟放在饭桌上,然后问:“娘,酒放在那里了?”
她娘看了小凤一眼,埋怨道:“人家医生说,不让你爹喝酒抽烟,这你又不是不知道!”
小凤红着脸说:“不是叫俺爹喝!你拿一瓶酒放在这里就行。”
她娘不知道闺女这是咋得了,满脸狐疑地走到菜橱前,拿出了一瓶酒放在桌子上。小凤拿起酒拆掉了包装盒,又用拴在瓶颈上的钥匙拧开了瓶盖。娘坐在饭桌前拿起筷子,瞅着面无表情的小凤,满脸狐疑地问:“凤子,你想喝点酒解解乏呀?”
小凤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喝!”
娘端起饭碗说:“你既然不喝,那就赶快吃饭吧!都快凉了。”
小凤不自觉地往院子里瞅了一眼,对娘说:“他可能还没走呢!娘你去叫他来吃饭吧!”
小凤娘满脸狐疑,赶紧放下碗,不解地问:“你说的是谁呀?”
小凤低着头,很不自然地说:“还能有谁呀?就是刚才给咱推棒子来的那个傻大个。”
小凤娘更犯糊涂了,纳闷地问:“他不是推着车子走了吗?”
小凤满有把握地说:“他走不了!你去大门口,把他叫到屋里来吧!”
小凤娘一听急了,忙拉开院子里的灯,风风火火地来到大门过道,可不是吗?周正正坐在小铁车子上抽烟呢!他看到小凤娘走来,慌忙站起来,很窘迫地说:“婶子,你能拿出钥匙来把门打开吗?”
小凤娘走到大门后面看了看,大门确实让小凤给锁上了,便气哼哼地骂道:“这个死丫头,心里想让人家孩子在这里吃饭,咋不把人家往屋里叫呢?这不是捉弄人嘛?!”小凤娘说着就拉起周正的胳膊往屋里拽。盛情难却,周正只好来到屋里,被小凤娘按在饭桌前。小凤娘看到正吃饭的小凤,气不打一处来,白了她一眼说:“还不快去拿个酒杯来?”
小凤这会儿倒是很听话,急忙放下饭碗,从碗橱里拿出了一个玻璃杯放在周正跟前。小凤娘看到周正很拘束的样子,笑道:“孩子,你先倒上一杯酒,喝了解解乏。”
周正慌忙说:“婶子,我不喝酒!”
坐在床头上的老抠说:“你喝不喝酒我还不知道吗?以前你又不是没在这里喝过酒,别谦虚,该喝就喝,该吃就吃!”他对周正能在这么忙的时候,帮他家的忙,很感激。特别是现在他们两家的关系,还很不好。
周正偷看了小凤一眼后,很不自然地说:“我现在戒酒了,真的!”
这时,小凤猛地将饭碗墩在桌子上,只听“嘭”的一声,她气呼呼地拿起酒瓶子倒满了酒杯,接着把酒瓶放在一边。玻璃杯是老抠在夏天喝啤酒用的,能盛三两白酒。无奈,周正只好在小凤的胁迫下,喝起来。小凤为了能让他吃的轻松一点,她吃完饭就到院子里剥棒子皮去了。
吃完饭后,周正抹了一把脸上的汗,问小凤娘,“婶子,你们还有该干的体力活吗?你尽管吱声。”
小凤娘说:“没有,俺不能耽误你的工夫,你家也忙呀!你快走吧!”
周正说:“没事的,俺家里的劳力多,地里的活,有我没我都能干。”
小凤娘把饭桌上的那盒烟递给周正,随后便收拾桌子上的碗筷。周正很熟练地撕开烟盒上的塑料纸,翻开盖抽出一支烟叼在嘴上。
这时,小凤走进屋来,周正不自然地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的裤腿上粘满褐黄色的棒子须。她高声对娘说:“咱院子里的棒子不少了,要不我去喊柱子来帮忙弄到平屋上去?也好腾出地方来再倒棒子。”
不待小凤娘答话,周正猛地站起来说:“不用喊别人了,由我就行!”
小凤也不理他的茬,转身回到院子里,等他。周正来到院子里,看到大大小小的棒子辫几乎占满了整个院子。看来是小凤娘抽空拧的辫,还没有往屋上弄。这就是没有劳力的难处。小凤娘不好意思地说:“你也忙了一天了,也够累的了,这些棒子辫用不着你,我和小凤就能办了。”
周正走到一个棒子辫跟前,看到这些辫要比别人家的短,甚至有的能短上一半,这可能是小凤娘怕和小凤架不动而精心拧的这么短。周正使劲抽了几口未尽的烟,看到还有小半截,顺手丢在地上,用脚踩灭了。他两手抓着棒子辫的两头,双膀一叫力,便把棒子辫搭在肩膀上。小凤则提着他背后的一头,由于辫短,她只好紧跟在周正的屁股后面,周正顺着台阶往平屋上爬,台阶象楼梯一样,很陡,他每上一步台阶都得用力带一下后面的小凤,有一回,小凤居然把他的一只鞋给踩下来了。这会儿,周正的少爷脾气又犯了,他生气地对小凤说道:“你别在这里帮倒忙了,到一边去,我自己来吧!你提着那头,我没觉出轻来不说还得捎带着你的重量往上爬,这多费事呀!”
小凤急忙撒开手,闪在一边,周正立刻就觉出轻松了许多,他“噔噔”地顺着楼梯上了平屋,一侧身把棒子辫平放在平屋面上。小凤知趣地只是在周正把棒子辫往肩膀上搭的时候,提着另一头用力往上一提,使周正省点力气,在他要上楼梯的时候便松手。大约过了半个小时,院子里的几十辫棒子,都被周正扛上去了。末了,小凤从兜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上的锁,拉开门闩。周正架着他的车子走了,小凤娘一送他到大门外面,而小凤却连大门也没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