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落

6月傍晚的海边实际上是最适于散步的，闷热的空气被凉爽的海风冲淡，既不冷也不热。如果天空不是阴沉的话那么一切就都是完美的了。7点多钟，理应是能够看到将要坠落于海平面的夕阳所制造的最后光芒――晚霞的，但厚厚的云层遮挡了阳光，几乎没有一丝阳光能够坚强到穿透层层阻拦而洒在大海上。

“这种天气应该是你最喜欢的哈”桦的脸上挂着一丝调皮的嘲笑，说。

“那可不一样，我喜欢下雨，但不喜欢阴天。”我说，“我最喜欢暴雨，伴随着雷鸣闪电的那种暴雨。这样的雨反而能给我一种宁静的感觉，记得小时候有一天半夜，那个雷打得特别响，我妈妈担心我会害怕，于是跑到我的房间里想要问问我是不是害怕。谁知道我那个时候正搬了个椅子坐在床边看打雷呢。”

“你这个叶公好龙的小孩就不要再吹自己的胆子大了”她嗔怪着说，“我可不喜欢阴天下雨，那样太可怕了，尤其是打雷。”

“不做亏心事，不怕天打雷。”我笑着说。

“哼！”她故作生气地把头扭到了一边，不再理我了。

我说：“不过说实话，这次的天阴的时间有些太长了。大概快一个礼拜了吧，天老这么阴着有点压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嗯，我也是。”她说。

实际上，阴沉天色下的大海颇有些恐怖的味道，因为海水都是黑色的。这个时候没有什么风，海中的波浪也比较平稳，远远看去，有点像熟睡的婴儿起伏的胸脯。也许是怕黑，海边常见的海鸥也不见了踪影，一切似乎都静得有些奇怪。海的对岸，我们租下来的白色小屋在一片乌黑的天空下显得特别醒目，仿佛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天堂。

桦穿着一条白色的裙子，刚好不会被轻柔的海浪打湿。她光着脚在和岸边沙滩上柔软的海浪作着游戏。她太可爱了，可爱的让我无数次想上去抱着她。可严峻的问题是，我到现在似乎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

有时候无意中接触了那么短暂的千分之一秒，整个人都像是触了电一样失去了全部的思绪。

她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与很多大学时代谈恋爱毕业后就分手的情侣不同，我是暗恋了她四年在临毕业的时候才敢于找她吃个饭看个电影什么的。快一年了，我想我也应该找个机会表白了，虽然今天晚上的这个气氛还是显得有点不太合适。

我的思绪一下子乱了起来，我知道如果继续乱下去的话一定会被她看出来我在心神不宁的。于是我赶快开了个属于我特有的经典玩笑：“你说说我们再往前走走会不会看到一条鱼，鱼的肚子里全是赤身裸体的人。就像漫画里面说的那样，那条鱼才是受害者，而那些赤裸的人实际上是鱼的寄生虫，就跟人身体的蛔虫一样。”

她停了停，说：“这种不好笑的玩笑也只有你开得出来。”

“怎么，怕了吧，哈哈”我笑着说。

“怕什么，一点都不可怕。”

我本以为她会说怕，这样我可以趁机说“我可以保护你一辈子，不用害怕”并可以求她做我女朋友。但是她这么一说，我无数次在家里对着镜子演练过的告白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但是事情既然走到了这一步，不继续下去也不行了，我猛地拉住了她的手。

一种强烈的触电感觉涌遍全身，我的脑子一片空白，预先设计好的复杂台词也变得异常简单和难以说出：“桦，我喜欢，我喜你，做我女朋友好吗？”

她愣住了，而且一愣就是半天，对于我来说，像是一年那么久。

“然后呢？”

我完全没有计划到她会这样问，脑子一片空白的我条件反射般地说：“然后，然后结婚，过幸福生活……”

“这个理由太逊了，再议。”她说。

我几乎僵住了，周围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下来，而我整个人也像是被冰冻住，身体和思维都被冰冻住了。

我的双手完全不受控制，一把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面，嘴里面却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好啦好啦”

不到1秒钟的时间，她已经推开了我，我本想抱得更紧些的，但只要她一推，双手却如同听候她的命令一般马上松开。

这算是被拒绝了吗？一定是我做的不好，我太不浪漫了。时间不合适，气氛也不合适。这样阴沉的天气怎么适合表白，在阴天下黑漆漆的海边表白本来就是很不合适的。而且我根本没有在调动起足够浪漫的气氛中表白的，而且我又刚刚在噩梦中被吓醒，一副不像男子汉的样子。我怎么能够在这个时候表白呢，怎么办。

“咦，下雪了吗？”

我耳边传来她的声音，遥远而类似于天籁之音，这和我梦中听到的那几个人的声音是那么的相似。现在是六月份，怎么可能下雪。她一定是在活跃气氛，一定是看我太尴尬了在活跃气氛，老天，居然是她在活跃气氛，这些不是男人应该干的事情吗，天！

她拉了拉我的手，说：“真的，下雪了，你看。”

我努力地摆脱开混乱的思维，向天空看了看，果然下雪了。

阴沉的天空中真的有东西飘下来了，一种很像雪花的东西，细细碎碎的雪花。天气虽然不是很热，但绝不可能有雪花飘下来的。我伸出手去接了一朵这样的雪花，和平常所能见到的雪很不一样，它很像花瓣，小小的花瓣，而且是粉红色的。

我的思维又开始混乱起来了，“活跃气氛，活跃气氛”我使劲对自己说道。

终于，我强作欢颜地说：“六月飞雪，不是好事啊。近年事情特别多，雪灾，地震，洪水，现在又开始六月飞雪，难道世界要末日了？”

“你什么事情总是往最坏的方面想。”她说。

什么事情都往最坏的方面想，是吗，我真的是什么事情都往最坏的方面想吗？是不是就是这个问题，她才不喜欢我，才不答应我做我女朋友的？是这样吗，我该怎么办，我表白得太早了，会不会吓到她，她会不会就此不理我。

理智提醒我最好不要再说话了，因为这个时候越说话越解释可能就越错，越不容易挽回局面。

可是她看起来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漫天的雪花上了。

“咦，真奇怪，这像雪又不是雪。落在我手上一点都不凉，但是它突然就会化了，而且没有化成水，突然就没了，好像渗透进我的皮肤里面了似的。”

我伸出手来，再次接了几朵雪花，果然这些雪花刚一接触到我的手就立刻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东西。而落在地上的雪花却没有任何变化，沙滩上很快就铺上了一层粉红色的东西。

我又闻到鱼腥味了，感觉很不好。

“我感觉不太好，不如我们回去吧。”

我们的意见出奇的吻合，我们步履匆匆地向小屋走去，当然，我再也不敢拉她的手了。

一路上我们没有说一句话，这个当然是尴尬所造成的。我陷入了无尽的懊恼之中，无尽的自责，无尽的伤心。本来计划是完美的，本来我可以在今天晚上睡觉前吻一下她的额头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天上还在飘着那种雪花，世界突然变得不真实起来，不真实，真得很不真实。